【榭爾勒紀元】【軍國梵德雷-軍團日常】What about us?【1】

米洛‧雷恩斯已經很久沒有遇到這種難關。

不，這應該是第一次遇到這種第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處理的狀況。

真要自己形容，不知所措加上了無奈成份較多。

尤其是面對眼前這樣的伊琺‧克萊恩─

■

老實說她並不厭惡類似這種形式的餐會。

軍團餐會聽起來好像是個聽各長官講話，無趣又老套的模式聚餐集會，但其實不然。

名稱為形式上的制式，可意義上卻是各軍團交流的最好時機。

畢竟軍團一到五同僚人數眾多，生平哪有幾次可以有這樣的機會在這樣的場合和大家聚在一起。

除了軍隊的用餐時間於食堂內，也不太算是全員到齊。

而戰場上，情緒也不屬於正向的。

性質不大相同。

最近幾次境內外情勢有些緊張的情況下，還遇到必須動用軍人處理的國內事務忙得有些焦頭爛額，一次軍團舉辦的聚餐聚攏軍心正好能暫緩紓解一點劍拔弩張的氣氛。

該有的規矩還是要有，近期才升上了五軍副官的自己，不像以前僅是團員般坐或站在後方聽講，這次是跟隨領團的位置站在了自家團長的斜後方。

一整天下來協助處理公務及操練，加上安排巡邏後結束才到此處，僅剩最後一個環節等等就能暫時吃飯休息。

耳邊圍繞各團長交互討論及寒暄，待在一旁一段時間發現談話內容沒什麼重要的事項。

走過這段前置還真需要點耐心。

無所謂。

軍中規矩習慣成自然，類似制式般的〝站崗〞對自己來說也只是生活中職業的一部份。

抓準這一小部份可以稍微喘口氣，米洛疲態沉澱的心緒逐漸放空。

緊繃的神經也暫且是鬆動了點，原本在看著各軍團團長聊天的灰黑雙眸跟著放鬆的心態轉了向，筆直地望向前方。

巧合的座位安排，前方對桌正對面即是第二軍團。

見到對面的軍團臂章，目光不經意地越過了第二軍團長，停留在他的斜後方。

同樣與自己相對的位置。

二軍的副官，伊琺‧克萊恩。

⋯⋯她其實一直覺得她眸裡的顏色很漂亮。

如同字面上那宛若自然的湖水綠，綠中帶有的平靜令人安心。

而最近幾週下來發生的事情一件接著一件，也正巧就與伊琺一同相處及面對，間接印證了自己感覺上那樣的形容。

無論是在平日執勤或是之前約出來吃飯，伊琺散發的那股認真和謹慎，也許也是令自己有時無法從她身上移開目光的原因之一吧。

—……上次她還及時接住了當下情緒崩潰的自己，後來因軍團事務忙碌，也沒找機會好好道個謝……

忽略掉耳邊飄來團長們的談話聲，米洛像是發呆似望著想著，那視線依舊停留在對面矮了自己半顆頭的黑髮身影身上。

直到對方似乎察覺到自己的視線。

自己認為很好看的綠眸望向了她。

與伊琺對上眼的瞬間，先是愣了下，然後她只能習慣性地扯起往常的溫和微笑。

幾秒間後知後覺發現，這樣其實算是偷看。

意識到這點，耳後根不自主開始微熱。

遲疑一秒，她主動轉開了目光交會。

團長們的會談並沒有進行很久。幾個重點討論完也在此時宣佈自行活動後，會場內所有士兵們也就開始鬧烘烘的聊天取餐自由走動。

解除制式軍人標準站姿，本來想藉此趁時為了剛想到且未道謝之事越過對桌去找人，但隨即又被身旁幾位五軍同僚圍住詢問一些事情，再因後續被自家團長叫住而作罷。

—之後還有時間，等會兒還可以找機會的。

將個人私事置於身後，會場氣氛依舊喧騰。

和同僚們一起拿食物和飲品用完餐且寒暄打鬧了一陣子，中間還遇到團長和別團的敬酒，大致上才告一個段落。

再次在人群中搜尋到那黑髮身影是在更之後的事。

餐會接近尾聲，有些同伴吃飽喝足後陸續離場，基於還有點自由活動的時間，敬完幾輪酒有些微醺，米洛將稍早掛心的事有些拋於腦後，本來已決定直接穿越會場較少的交際人群旁返回宿舍休息，漫無目的的視線歸類是不小心或是巧合安排，剛好落在不遠處靠近門口的角落。

一群不同軍團的同僚們有說有笑的，其中一位站得看似筆直卻不經意地微晃。而在看到那熟悉背影確定是稍早前要找的人兒，她沒有猶豫地走了過去。

探身先是和周圍的夥伴打了招呼，直說有事情想找伊琺。

「⋯所以⋯妳是跑來英雄救美⋯」

⋯什麼英雄救—

開口的第一句就使她微愣了下，因身高差微垂首看向那熟悉應該安心平靜的湖水綠底部參雜些許陌生的迷濛，加上那直覺的第六感，米洛聞言先是輕蹙眉，而後會意過來對方可能是什麼狀況。

她相信自己的直覺。

平常正經且認真嚴謹的伊琺，並不太會在這種場合說出類似調侃自己的話—

—⋯她喝醉了？

憑藉腦海印象快速搜尋，之前一同外出用餐，伊琺曾告訴自己的一些屬於她平常的飲食習慣，可是喝酒這塊卻好像沒特別提醒過。

再更之前發生的事情已久遠且模糊，有可能處理過也不太有印象。

若是她沒說的事項，自己也不會知道。

⋯這樣算是⋯喝了多少？

視線轉向順勢觀察對方手中的玻璃杯，杯中液體跟剛才自己敬酒時拿的是相同的顏色。

杯子也未區分開來。

而這次酒類屬於特別的透明色，不仔細詳倪其實不太能分辨是否為普通飲用水。

忽略這點可能就會無可避免。

飲酒方面自己沒有這樣的困擾，可是她面對到這樣的困擾。

這算整人吧⋯⋯看起來確實是拿錯了。

但也才不到半杯—

瞄見那在後方桌上參雜的杯堆似乎並未依酒水分類，棕色短髮女子只是恍然後二話不說。

她喝醉了。

心裡這次是肯定句，只得優先處理當前狀況。

評估對方酒量小避免可能後續出糗，跟其他同僚說了聲不好意思，一個伸手一掌輕抓她靠近臂章手臂處的最上緣，先將她帶離現場往人少的地方走。

對方也沒有反抗，就這樣一路領著順利脫離會場內。

兩人踏上才幾步的路逕直走出大門，腳步停留於門邊附近的最後一階石階上頭。

確定四周不大會有人陸續經過，只是想幫助對方稍微清醒，也不希望其他同僚有可能看到副官喝酒後的失態。

她扶著她坐下，坐好。

感受那陣陣夜風拂過，微涼清爽的舒適緩緩吹散了會場內的悶氣。

安靜片刻卻見伊琺沒什麼反應，米洛只好側身移動到對方面前，呈雙手放雙膝前，微蹲。

晚風持續緩吹醒酒意。

抬了眸後視線與她齊平，望向對方的眼裡透露出一絲擔憂。

「⋯⋯妳⋯感覺好點了嗎⋯？」

面對在夜光下依舊亮眼且寧靜的湖水色澤，米洛低聲詢問。

答案，應該是沒有。

因為以往平常的她並不會有接下來這樣的舉動—

像是想回應前幾秒的問句，自己覺得好看的綠眸僅是回望著。雖然反應緩慢了些，卻也對應話語扯起了很少見到且放鬆的微笑。

如同前幾分鐘在會場時直覺上的不對勁。

那只有之前約吃飯時見過，她希望她多笑一些，她覺得好看的稀有笑容。

⋯⋯這很反常。

但這也算是⋯還好⋯⋯嗎？

僅是無聲接收到這回應，米洛當下想判斷對方想表達給自己的意思。

「伊琺，妳知道妳現在—」有點喝醉⋯⋯

心裡還正盤算需不需要走回會場幫她拿杯水來，但話還沒講完，感覺到對方似乎在酒精催化下驅使的手於她開口間同時伸出。

向上，因兩人的姿勢關係無阻礙地先是輕撫上自己額際。

又再往上。

停留於棕色短髮最頂端，不輕不重地緩緩揉了揉。

⋯等一下—？

突然的軌跡及碰觸，米洛瞬間愣住好幾秒忘記自己接下來要講什麼。

─她現在是被摸頭了嗎......?

這和上回自己情緒失控時，她安慰她的狀況不太相同。

氛圍也不大一樣。

她無法應對眼前人接下來的動作。

指腹趁著她呆愣的那刻順著上方滑落於自己右側頰面，若有似無的觸及輕點一兩下後又緩慢撫過下顎移動向左側，並以手背輕觸自己臉頰上那明顯的傷疤。

撇除酩酊間，與自己直視的眼底保有的溫和冷靜色彩，震盪內心。

透澈到回望的黑瞳在瞬間看得有些出神，出神到她清楚聽見自己的心跳。

連帶引發耳根那害羞的可疑熱度，直直竄上。

—這真的是⋯⋯

「冷靜一點⋯伊⋯」

見黑髮人兒微傾身往前似乎還想繼續觸摸自己，緩過神想閃避她的後續舉動，米洛慣性身逼迫到身軀想稍微後收，卻因此而有些重心不穩。

穩不住往後一屁股跌坐在地板上。

「⋯伊琺—」

無法第一時間爬起身，嘴邊扯起了苦笑。

苦笑中包含全部此時此刻的無可奈何。

這姿勢其實無處可退，右手只得往前握住她因酒醉想繼續不安份的手，左手往後撐住地面避免伊琺重心不穩一起向前趴。

沒任何地方可閃躲了，她只能盡可能支撐身子不讓兩人直接後仰躺平在地上。

發現行動被限制住，另一空出來的手未受到箝制，改了方向。

從米洛制服無袖右肩側往下滑，滑過了綁在臂上的第五軍團臂章，再滑落以掌心撫觸上之前兩人對練時，長劍在手臂前端留下的縫合傷痕。

最後輕握住了她的右手掌。

米洛‧雷恩斯面對到生平第一次如此的窘迫狀態，滿臉通紅無法動彈。

她不知道此時的伊琺究竟在想些什麼，她只能紅著臉僵住全身，突然失去與眼前人對眸的勇氣。

黑眸轉了向無奈地往上，望向那頂上閃著星子的無雲夜空。

「—想跟妳說⋯」

說什麼⋯？

還很在意撫上自己皮膚與頰面那指尖的觸感，手也還握著，她還在努力思考接下來應該怎麼辦。

聽見她緩緩出聲，說話的音量雖然比平常細微，卻將所有應該的注意攫了回來。

熱燙的臉搭上一片空白的腦袋，耳際的耳鳴不是因不適引起的，牽連到那愣住的腦袋轟然。

「⋯我很—」

與腦中的嗡嗡作響比較下來，伊琺在自己身前的音量明明很細小，這時卻清晰放大壓過四周所有聲音。

很⋯什麼—？

也只能是她的聲音。

什麼⋯？？？？？？？

然而接下來，沒有後續。

以為她還要繼續講些什麼，右手掌依舊被她抓牽著，左肩靠近胸前的重量卻突地緩緩一沉。

又一陣安靜。

帶疤的臉色漲紅，往那力道方向側面向下，灰黑看到那挨上自己肩窩的側臉。

闔上了眼睛已陷入昏睡，平靜依然的側臉。

對方均勻細微的呼吸聲取代所有的問題。

默然呆愣看向靠在肩臂的睡容，米洛那看起來有點慌張又紅透的表情當機了許久，久到她會意過來自己必須改變姿態。

現在起來也不是，這樣要抱著也不是。

維持半晌窘境，吸氣又吐氣，壓下差一點要原地羞赧死亡需要緩和的情緒，同時察覺吹拂在身上的夜風因酒意退去開始招攬來涼意。

確定一時之間無法喚伊琺醒來，她倒也沒再去多想。

無須再閃躲的身體前傾，支起身靠雙腿推回蹲下的原位。

騰出空檔脫下自己軍裝外套披在肩臂前睡著的人身上。

本來要放下的掌，在差點觸及到對方臉頰時縮了回去。

再次輕嘆息，才抽開被她握住的右手，小心翼翼重新放回自己能夠使力的位置。

一手穿過她膝後，另一手馱著以輕微力道往自己懷裡攔—

這是她第二次這樣抱她。

第一次因為巡邏間遇見女王亡靈的緊急狀況，在她昏迷下自己也差點喪失意識，不得已拼盡全力硬是撐著自己將兩人平安帶回軍營。

但這次，自己則是完全清醒的。

明明兩人在軍團內，平時做足訓練，不知道是自己的身高差還是軍團訓練強度項目有落差的不同，抱著懷裡的伊琺走這段不算太長的路途，她其實並不怎麼吃力。

只感覺這段儘可能快步趕回宿舍的路程間，自己臉上的熱度絲毫未減。

懷裡那印入心坎的溫度，表示自己正的確護著那真實。

她能肯定攀上頰面的燙不是因為喝酒。

從會場步行到軍宿舍，米洛熟門熟路地快步上樓走到了屬於平時會拜訪的二軍寢室門口。

不顧已經先返宿的堂妹及同僚桑緹亞在自己敲門後應門時投向太多疑問的眼光，先進門將懷裡的人兒安放到床上後，只簡短交待兩人要注意對方清醒後可能的狀況且暫時先讓她保持側睡，隨即就準備要離開—

「洛姊⋯妳要去哪裡？」

見她踏出去是下樓不是往上回寢室，堂妹潔芙在身後出聲詢問。

「醫療部，我去拿醒酒藥⋯等等會再回來。」

想到酒醒的後勁可能會造成伊琺隔日身體不適，至少幫她拿藥先備在身旁可以抵不時之需。

臉上扯起那抹溫和微笑拋下這句快步離開。

像是刻意想逃離現場。

然後，下樓後第五軍團副官就蹲在宿舍門邊石階上好一陣子。

揉著額際好幾下又抓抓自己帶疤的頰側，將臉埋在雙掌間並抹了好幾把，試圖讓臉上所有熱源消褪。

腦袋像是打開什麼開關般回放剛才發生的事，反覆。欲即時壓制迴繞耳根的紅根本無法立即做到。

掌心內似乎還感覺得到對方那輕輕抓握的餘溫。

—⋯⋯不要再回想了，米洛‧雷恩斯！！

輕吸口氣再嘆了口氣。

意亂心煩抓抓腦袋，隨意弄亂了自己那頭短髮。

可這根本白費力氣，僅是一時的情緒宣洩。

腦中浮現唯一最快的冷靜方法，最直接的跑個操練場十幾二十圈也不為過吧—

⋯看來這趟醒酒藥勢必得拿久一點了。

帶著苦笑起身，灰黑眸子看向那遠處訓練場的方向，褐髮軍人已如此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