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秧ver|那些關於中元的二三事 之三 (fin)
ninswallow3.
楚秧是在院子旁的沿廊找到燕回的。
混著酒氣、濕氣,非常的恍惚,即使意識矇矓,她還是很快地藉著腳步聲發現了他,但燕回只是抬起頭,一張顏料都糊在一起的面具就掛在她臉上──看不出是開心或是難過的──然後她便低頭抱著酒甕,若有所思。
這畫面本該是滑稽的,尤其配著歪掉的髮髻和散亂的衣襟,但這不是一個該笑的狀況──他快步走向前,拿走了燕回懷裡的酒甕,後者試著抵抗,但不管是力氣或者意識都不在狀況內的她,最後只是放開了手,傻笑著歪向一旁,逼得他趕緊彎下身接住她的身體。
手裡的甕很輕,楚秧瞪大了眼,燕回像是察覺了他的訝異,從鼻子哼出了笑。
「來不及了,我喝光了。」
她得意的說著,即使不看表情也能感受到她的快活。
燕回的衣裳被雨水濺濕了大半,衣服很冷,但身體卻很燙,楚秧將毯子蓋在她肩上,整個身體放軟的燕回很沉,他只得抱著她往沿廊的內側靠,讓她的背靠在他胸前。
「這麼多?」
她搖了搖手指,拎起了藏在袖子裡的酒瓶,用手指勾著提把,無聲的晃了晃。
「還有一盅。」
少女嘿嘿笑著,楚秧張嘴想說些甚麼,最後甚麼都說不出來,只能按耐著怒意,無奈地嘆著氣,將她亂成一團的髮髻解開,用手指梳直了那些糾結在一起的頭髮,碰到她耳畔和後頸時,她哼著喊出了一點聲音,逼的楚秧忍不住停下動作。
懷裡的燕回似乎被他的反應逗樂了,面具之下的聲音雖然悶成一團,卻聽得出笑意,楚秧知道她有意捉弄,但此時的燕回看起來又不像單純只是為了取樂而這麼做,反而更像是有意的勾引,又或者是像在和甚麼較勁的試探。
今晚的燕回很奇怪。
他將少女的髮編成長辮,用他的髮帶束起,燕回在他懷裡晃著身子,小小的腦袋也跟著晃啊晃的,他還不知道發生了甚麼事情,但那酒盅有著藥的味道,可能和昨夜有關係──思及此,他便忍不住緊繃,趕緊問了燕回是否有那兒不舒服,自己做了甚麼──然而後者只是歪了歪頭,辮子也跟著歪了一邊。
她沒有回答,搖搖晃晃的轉了身,和他面對面,用手壓著面具,在面具形狀誇張的眼眶下,有著一對迷濛但直率的眼睛。
他想摘下面具,但被燕回抬手制止了,後者傻笑著,握著他的手腕,最後牽起了他的手──燕回的手勁很大,比起說是牽手,更像是要抓著甚麼才能支撐搖晃的身體。
雨聲很大,他必須靠得很近,才能聽得見她模糊的聲音,她似乎很滿意這樣的親暱,稍微撐起身子,視線與他齊平。
「阿秧,我剛、剛剛施了個術法。」
燕回的聲音恍惚,沒抓住他的手比了個一,親暱的點了點他的鼻子。
「你還記得去年這時,我們去了灕水畔的集市。」
「嗯?」
「那時──人人都戴著形狀醜惡的面具,說是這樣,就、就能讓過世的遊魂,更願意現形。」
「我記得,面具我還留著呢。」
「嗯──」
燕回滿意的點點頭,面具後的眼瞇了起來,然後又張開。
「那、那你,今天只有我一個人,可是、可是──阿秧──」
──你有甚麼話,想對『燕回』說的呢?
燕回的話讓他楞了愣,她點了點頭,望著他的眼神不像酒意上頭,澄澈而直率,但握著他的指尖微微顫抖。
明明靠得很近,此時的燕回卻像離他很遠很遠。
昨晚一定發生了甚麼,夢裡的他到底說了甚麼──雖然已經不可考,但無論如何,面對這問題,他抿了抿唇,燕回指的『燕回』,對他來說,那就只有一件事情了。
他深吸了一口氣,燕回似乎也屏息以待,會讓燕回問出這個問題、會讓她用這種迂迴的態度對待自己,種種情緒湧上,太過複雜,但最後只剩下了難以言明的感情,似是憤怒,更多是心疼。
「燕回,為什麼要喝的這麼醉?嗯?喝不出是酒水?如果我沒醒你要繼續喝?」
──明早他要把酒甕通通埋到沒人找得到的地方。
這大概是這幾年以來,他第一次這麼生氣了。
除了為什麼要喝這麼多的酒、為什麼要淋雨之外,還有甚麼別的問題,楚秧還真的想不出來,他瞇起眼睛,輕輕地撥掉了面具,燕回看起來像是楞傻了,既沒有阻擋他,也沒有抵抗,他在她通紅的臉頰上用力的捏了捏,然後又揉了揉,即使過了好一陣子,掌心的溫度還是很高,真的太該死了。
面具下的燕回紅著一張臉,像是沒料到會有這個回應似的傻住了,他皺起了眉,將燕回拉回了自己的懷裡。
想不開的燕回、沒能更早一點醒來的他,都太該死了。
「呃?」
「為什麼?嗯?」
「我──我沒有──」
楚秧收緊了懷抱,懷裡只剩下酒味,刺鼻又陌生的讓他心慌,天乾的本能讓他下意識地將鼻子貼在她衣領散亂的頸側,在只聞得到一點點地、屬於她的味道時,不滿的咬了咬她的脖子,換來對方幾乎是呻吟的輕呼,但懷裡的人沒有掙扎,只是隨著他的呼吸低喘著。
雨聲,呼吸聲,喘息──不知道是誰先開始的吻,也許是燕回,也許是他,一開始僅僅只是嘴唇貼著嘴唇,後來演變的有些一發不可收拾──她扯著他腰帶,而他解開了她的衣扣,他聞到了自己身上的信香,張狂又充滿佔有慾的,要將燕回身上的酒味從裡到外洗淨的,竄了出來,不妙──他趕緊吞了靜心丸,將自己的嘴蓋上。
眼前的燕回臉色通紅,迷茫的眼神看著他,像是對他的動作、他的反應都充滿了不解,只能偏了偏頭。
衣領隨著她的動作歪了一邊,露出了白皙的肩膀,春光無限。
雨勢漸漸轉小,看起來會有個晴朗的下半夜,呼吸聲、心跳聲,少了雨聲,顯得更加清晰,她的額頭碰著他的,臉頰還是通紅著,但眼神清明──除了偶爾的,小小的酒嗝出賣了她的狀態。
「為什麼?阿秧?喝、喝酒的是我哪?你沒有別的想說的話麼?」
「燕回就是燕回,只有一個。」
「那阿秧──夢裡的是我嗎?」
「嗯,一直都是妳。」
「那、那那──只在夢中忍耐著就夠了麼?」
她的語氣有些委屈,又有點難過,楚秧似乎能在腦袋裡組出前因後果,忍不住脹紅了臉,但又難以言喻的──喜悅。
那是屬於他的嫉妒和佔有,雖然燕回吃醋的對象傻地可以,但還是屬於他的嫉妒,赤裸、醜陋,但又無比的可愛──他摸了摸她的臉頰,換來對方扁了扁嘴,伸手就是要捏他鼻子,看來他的表情挺讓人生氣的。
對楚秧來說,這個燕回也好,那個燕回也罷,都是燕回──沒有氣味的,僅僅只是極簡單的肢體觸碰,都能讓他陷入掙扎的人。
他沒回答,但這股沉默讓燕回慌了,扁著嘴看起來就像要哭。
楚秧嘆了口氣,告白不該在這時候──他可是還氣著的呢,而且醉鬼的無理取鬧,醒來後總會忘得一乾二淨,即使他甚麼都不說,又或者玩笑以對也無妨,雖然如此,他還是想認真回應。
他其實還沒想這麼早、這麼早就綁住她的,帶她到灕水鎮、又讓她重新認識方大夫,都是要讓燕回接觸更多更多的人。
只是看來,到頭來,不管是他,又或是燕回,無論換了幾個環境,無論洗淨了幾次的記憶,會喜歡上的,就是會喜歡上。
他反手將燕回的手握住,帶到胸前,另一手則伸到身後,摸索著隨身攜帶的銀針。
「不夠。」
「只是夢裡,遠遠不夠。」
他將少女的手放在唇邊,另一手則快速的在幾個穴位下針,眼前的燕回歪了歪身子倒在他懷裡,不一會兒便傳來了細細的鼾聲。
大量的酒精,加上守了一整個夜晚,應該早就累壞了,看起來是靠著意志力撐著才沒睡著。
楚秧脫下了外袍,蓋在少女身上,順了順她的髮,又調整了自己的姿勢,讓她的頭靠著自己的肩膀。他則環抱著她的腰。
燕回的體溫被酒精蒸的熱熱的,抱在懷裡正暖,雖然暗香混著渾身酒臭──他嘆了口氣,他明早一定、必定要將這家裡所有的酒甕都藏起來。
雨不知道甚麼時候停了,從屋簷上滑落的水敲在地上,若明天放晴,這些雨後的痕跡都會消失的一乾二淨,除了和他一樣醒著的人,不會有人留下分毫記憶。
陣雨之於這個院子,煙花之於夜空,就像酒醉的告白之於燕回,即使他非常的開心──但就像一夜怒放的曇花,連殘香都不會留下。
如果這個告白在彼此清醒的時候就好了。
他閉上眼睛,伴隨著即將消失的水聲,跟著墜入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