楓應|尚未命名的旋律
夕焉Shien現代樂團PARO
傍晚時分,霞橘色餘暉正漸漸沒入地平線、隨著時間的前進一步步逐漸下沉。
騎著重型機車享受有些涼爽的風,響亮的引擎聲在他看見目的地後逐漸轉小。青年停好車、脫下安全帽甩了甩頭,一頭銀色馬尾宛如劃過夜裡的流星,在他的身後擺盪著柔順的弧度。
應星背起他的吉他走入練習室大樓。今天抵達的時間比以往早了許多,趁著其他人尚未到齊的空檔,他也想多一些個人練習的時間。
帶著有些賺到的心情哼起歌,應星推開預定的練習室包廂,卻意外發現裡頭的燈光早已點亮、些許音色隨著他掀開的門扉洩漏了出來。
由清脆鋼琴聲編織而成的旋律柔和而沉靜,聽著好似能看見晚間月牙高掛的湖畔一般,抒情的鋼琴樂曲悠揚迴盪,與他們樂團以往的風格大相徑庭。
鮮少聽見的曲風讓他有些訝異地瞠圓雙眸,應星反手關上練習室的門,跨著步伐走向那彈奏著電子琴的背影。
「真稀奇,第一次聽到你彈這類型的曲子,飲月。」
「……只是平常都在配合鏡流他們而已,並不是不會彈。」
漆黑的長髮慵懶地擺動,被他稱呼為「飲月」的青年回過頭,有如流水的蒼藍眼裡流轉著無法猜透的淡漠。
「之前也說過,你可以不用稱呼那個名字。」
「是、是。」
應星相較隨興的回應與態度反倒讓他皺了皺眉,但也沒有多說什麼,只得無奈地吐出嘆息。
「話說你今天好早,自主練習?」
「算是吧。」
聽到他的這番回應,應星忍不住覺得有些感慨。
和他們其他人不同,只有這名青年——丹楓,是經過網路認識的團員。
當時的他用著「飲月君」的名義,以極高的演奏才能在網路上活動。從個人頻道的翻奏曲目到各個樂團擔任臨時鍵盤手,只要是踏足在樂團界的人都能看見他的足跡。
然而——「飲月」這名人物卻並非能輕易聯繫上的對象。從鮮少回覆乃至無情地拒絕合作,能夠讓他點頭配合的情況並不多見,因為意見不合而告吹活動的案例也層出不窮。從傳言聽來,是位個性十分冷淡且不討喜的人。
這樣的人物卻在應星孤注一擲的搭話下,成為了他們樂團正式的鍵盤手。回想起半年前在一番千辛萬苦下總算結成樂團的那一天,他都覺得很不可思議了。
「所以?你剛才在彈的是什麼啊,丹楓?」
連忙從回憶中拉回神,應星對於那沒有聽過的旋律勾起了些許興趣。畢竟那是與他們樂團風格截然相反的樂曲,且他從未聽過丹楓彈奏這首曲子,自然對其產生好奇。
「……那是我寫的曲子。雖然還在編曲階段,尚未完成。」
「……呃?你寫的曲子?!你的意思是……丹楓你自己寫的曲子嗎!」
「有必要那麼驚訝嗎?」
也許是他的反應過於誇大,那雙蒼藍眼眸有些不滿地稍稍瞇細,心想不妙的應星連忙扯起嘴角、只能抓撓腦袋,盡可能裝傻糊弄過去。
他會這麼驚訝,是因為他從來不曉得對方會作曲。樂團的原創歌曲大多都是由其他人編寫,而他從未發現過對方會作曲的一點蛛絲馬跡。所以當知道那些旋律是丹楓自己編寫的時候,應星才會表現得那麼訝異。
見狀,丹楓也沒有多說什麼,眼一閉便用一聲嘆息帶過。
「這是我第一次寫的歌曲,我想盡可能把它寫好。」
「噢,原來是第一次寫啊?不過你怎麼突然自己寫起曲子來了?」
「誰知道呢。也許只是單純的心血來潮吧。」
「哼——?」
對方似乎不願意透露原因的樣子,這讓應星發出些許狐疑的聲音。不過下一秒,他就像是想到了什麼一般,有些興沖沖地搬過椅子坐了下來。
「吶,丹楓。你再彈一次,我想聽聽全部!」
「我應該說過這首還沒完成才對。」
「沒關係、沒關係!剛才我只聽到一點點,再彈一次也不會少塊肉吧!」
應星隨興地擺擺手,彷彿認為丹楓不會拒絕他一樣,自信得連本人看了都有些無奈。不過——儘管如此,黑髮青年卻依舊將指尖放回了電子琴的鍵盤上。
他的確不會拒絕他。
「我只彈這麼一次。」
「噢!」
聽聞對方的應答,丹楓稍稍地閉起眼、深吸了口氣,將精神專注於眼前的琴鍵。
清脆的鋼琴聲落下。
隨著那雙修長指尖編織而成的鋼琴旋律悠揚悅耳,抒情的音色猶如柔和的晚風撫過心田,沉靜地、靜謐地,就好似在深沉夜晚中遙望星空一般,溫柔地迴盪在他的耳畔。
「聽起來很像情歌呢。」
直至最後一顆音符落下,應星緩緩睜開眼這麼說道。雖然還是未完成的曲子,但這是在聽完目前已經編好的旋律、細細品嚐之後帶給他的印象。
「在你聽來是這樣嗎?」
「難道不是嗎?」
對方很快地搖了搖頭。
「是你想的那樣沒錯。」
聽聞,應星像是嗅到一點八卦地漾起饒富興味的笑容,似乎更加好奇丹楓主動作曲的原因了。
「不過情歌嗎——不知道鏡流寫不寫得出歌詞。畢竟她從來沒寫過情歌……」
「我並沒有打算讓鏡流寫歌詞。」
「咦?」
「說到底,這也不是要讓樂團演奏的曲子。」
丹楓的話讓應星瞠目結舌,一瞬間停止了思考。
回想起來,對方確實從頭到尾都沒有提及這是要讓樂團演奏的歌曲。只說到那是丹楓第一次主動創作的曲子、以及那是於他而言更是稀奇的情歌。
赫然發現自己的先入為主,應星忍不住懊惱地垂下腦袋,對於自己的會錯意感到有些羞愧。
不過,當事人似乎並沒有那麼在意這件事。不如說,比起這件事,他更在意別的。
「嗯?慢著,如果不是要給我們樂團的曲子,那這首是為了什麼寫的?」
「……應星,你剛才說,這首很像情歌對吧?」
「呃?嗯。」
「那麽這首曲子,就只會為了一個人彈奏,也只會送給一個人。」
「喔、喔……?」
也許是丹楓的話太過隱晦,導致應星自始至終都有些聽不明白,只能歪著腦袋、含糊著回應。見狀,黑髮青年無奈地嘆了口氣。
「還是不明白嗎?」
蒼藍的雙眸直勾勾地望著他。雖然如流水般清澈,卻似乎帶有著深不可見的情感。
「剛才已經讓你聽過一次了。下一次會是完成的曲子。」
「下週就會寄給你。」
「……你……」
在約莫半晌的絞盡腦汁消化丹楓的話,應星這才聽懂那些話的意思。原本還打算調侃幾句的神情頓時齜牙咧嘴了起來,雙頰卻漲起紅潤的色澤。
「你這也太拐彎抹角了吧!丹楓——!」
練團室裡迴響著應星的怒吼,但當事人的他卻十分滿意地、露出了淡然的笑容。
那首尚未命名的樂曲,是只為一個人編織的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