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運（上）

　　舒笙沉默看向那尊奉於上位的狐狸石像良久，輕聲嘆了口氣，才將買回來的綠豆糕放在供桌上。

　　他已在京裡住了些許時日，過著早出晚歸的生活——委實不是他貪戀城內繁華，而是京城的物價太高，便是再怎麼節儉，他也不可能單靠從前存下來的錢過活，須得多賺些銀子，否則早晚餓死。舒笙一邊想著，一邊就著水將兩個餅囫圇嚥下，充作晚膳，爾後他胡亂用手掃去桌上的殘屑，鋪開紙張。

　　今日他接了個活，要一首詩，須有詠梅傲骨之意，卻不可提梅花二字，並配一副畫、再謄一份誡子書，限期兩天。雖說要得急了，但都是做慣的事兒，且酬勞頗豐，舒笙倒不覺得勉強。

　　他先抄好誡子書，小心翼翼得將它置於一旁，待紙上墨跡乾涸。誰料他的指尖才剛離了紙張，便有另隻手接過。舒笙抬眼，正巧對上來人的目光。

　　來人便是與他同住的……姑且稱之他為狐仙，亦是這屋子的主人。嗜甜，尤愛綠豆糕，因此他歸來時都會捎上一塊放於桌上。

　　此刻狐仙衝著舒笙一笑，順手將剩的半塊綠豆糕塞進他嘴裡，讚許道：「不錯。比那些個得了點薄名就要上天的學子，你的字要沉穩多了，只是……」他停了會，又搖搖頭說道：「罷了，許就是要你這筆字的效果，我光看都覺得有個七老八十的老古板在我耳邊念叨，真可怕。」

　　末了，他竟還打了個寒顫。舒笙剛想張嘴分辨，狐仙卻攔住他的話頭，起了一個新話題：「我不是說了，以後可以不必再買這些。雖是小錢，但積少成多。」

　　「不行，我怎能白住先生的屋子，先生不收房租無妨，但我卻不能失禮。」

　　狐仙聽聞，沒有立即回話。半晌，他冰涼的指尖蹭過舒笙的唇，揩去上頭殘留的糕點碎屑，「你可是我的恩人，若我連報恩都要從你這裡討要東西，那我才是真的失了禮數。」

　　舒笙思量片刻，方才答道：「那不過是半塊餅。」

　　「是你最後的半塊餅，卻給了我。」狐仙的語氣真誠地不可思議，但舒笙的心卻沉了下來。他想起了那日初見，這個人踏著漫天春色而來，白色的衣袍翻飛，露出底下紅色衣裳，硬是壓過那一樹開得最豔的桃花。

　　那時他也是用這樣溫柔繾綣的目光，輕聲喚他。

　　「子和？」

　　舒笙驀然回神，他別過頭，低聲問：「先生分明是人，為何要騙我是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