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糕-後記
子禧中不知哭了多久,花時繚一睜眼就發現自己枕在言子禧的腿上,沒發覺自己哭累了就隨便躺。
「啊……抱歉啊……」
一想到方才哭得七零八落梨花帶雨,花時繚有些臉紅。
明明花宗主嫁女兒是喜事,自己身為花氏血親卻哭得亂七八糟,旁人看了估計會覺得好笑吧?
「無事。」
看著那彎明月與星斗,言子禧淡漠的說,動了動被枕得有些發麻的雙腿。
想到還有什麼似的,言子禧從懷裡拿出剩的一塊桂花糕,遞給花時繚。
「幹嘛?我姐姐給你的,你就吃啊。」
表情像是在說:「你剛剛哭得好比這輩子都吃不到桂花糕,這塊還是給你吧。」,言子禧搖搖頭。
「唉你吃啊,姐姐原本就說要給你的,我不能獨吞。」
聞言,言子禧垂下漆黑的眸子想了一會,覺得花時繚說的有道理,便拿起那塊桂花糕咬了一小口。
桂花的氣息交織著白糖的甜膩,厚而實的餅皮香而不搶桂花的光彩,嚥下一口,又咬一口,停不下咀嚼。
「這麼喜歡嗎?」
看言子禧吃桂花糕時那副宛如吃到珍奇餚饌的表情,花時繚笑著問。
「……不討厭。」
待嚥下口中糕餅,言子禧才回答這個問題,雖然沒有笑容,但眉間比平時讀書寫字的樣子柔和了許多。
「我就認為你喜歡嘍。」
又往言子禧身旁蹭,花時繚看著言子禧及肩的髮絲,蒼蒼藍髮被淡黃月光照得色澤滑潤,不禁聯想到今日一同與宴的言氏修士們各各束著馬尾或髮髻,他的兩位兄長也是翩翩長髮、整理得乾淨整齊,給人莊嚴肅穆之感。
相比之下,短髮的言子禧顯得十分突兀。
「言子禧,我問你個事。」
「何事?」
偏頭看著花時繚,言子禧又是那副淡然的表情。
「你們家留這麼長的髮做什麼?意義何在?」
「感念先祖父母之恩。家訓有云:身體髮膚受之父母,隨意毀傷是為不……」
「好好好停,別念經,我會睡著。」
言子禧默默背著,這是言家訓孝則篇,也是他在神農道聽學被抓回去後抄的最多的一篇家規。
還沒念到一半,花時繚就伸手打住他,總覺得聽他念完那一大篇有的沒的沒暈倒應該也睡去了。
「一時情急斬了你的頭髮,雖然現在外人都覺得是宋明幹的……」
花時繚微微吐出舌尖,關於這個傳聞,宋明雖覺得莫名奇妙,但在他好勝且不想丟了面子的個性之下,倒是很樂意的接受這個傳聞以訛傳訛,四處跟別人說自己斷了言二公子七寸長髮,言子禧本人也沒有出面闢謠,任憑傳聞脹大成他與宋明纏鬥,一個傷重一個被斷髮。
但其實宋明傷重與言子禧斷髮,都是花時繚所為。
「對不住啊,情急之下我只想到要救人,還不知言氏家規,害你受罰了。」
不知者無罪,但說白了總是自己動手的,回憶花宗主談到言家懲罰時的表情,他總害怕言子禧再出言氏宅邸是躺著讓人扛出。
「沒罰什麼,謝謝花公子救命之恩。」
言子禧頷首道謝,縱然眼前人斷了自己長髮,但說到底與宋明發生爭執自己也有責任,且花時繚還是出於救人之意才提刀斷髮,他實在沒法把責任全數歸咎於他。
「別道謝,應該的。」
看著言子禧一本正經的道謝,再聯想方才他唸的「家訓有云」,他實在不敢想像言氏一族的教育有多嚴厲。
言子禧點點頭,目光移向那抹彎月。蔚蔚藍髮被夜風拂起,一縷縷飄散在空氣中,花時繚繼續看著言子禧,想著如果長髮還束在言子禧頭上會是什麼樣子?
「你母親用髮釵髮簪嗎?頭髮顏色稀奇的漂亮,整理起來一定……」
話語未完,原本看著言子禧忍不住要伸手去摸那湛藍秀髮,注意到那人眼神有些不對勁,便收回手。
花時繚心道:不高興了?原來不喜歡人家摸頭髮嗎?
言子禧低著頭不曉得在想什麼,隨後淡淡的吐出一句:
「……母親的頭髮,釵起來很好看的。」
只是他從沒親眼看過母親挽髮盤髻。
自小他就只有遠遠從祠堂頂端遠遠觀望過母親,記著母親雖然不是稀奇的蒼藍長髮,但那烏黑青絲盤在頭上用一支支金釵銀簪裝飾,樸實且雅緻。
看著言子禧提及生母有些落寞的模樣,花時繚心道:原來是不想提母親啊?
花時繚只知自家姑媽花宗主與言夫人有深厚的交情,也常互相飛書傳信,花宗主從未主動提起言氏與言夫人一事。
說白了,目前他對言子禧的認知止於名字。
看著言子禧眼神帶點哀傷,花時繚竟有些內疚,無端提起讓他不高興的事情,搞不好還無意識的在他心裡揭了什麼瘡疤。
突然有些罪惡感,得想辦法逗逗這悶罐少年。
花時繚展開那塊原本裹著桂花糕的紅紗布,攤開成薄紗的樣子,披到言子禧頭上。
「今日嚴花兩家大婚,剛好你姓言我姓花……」
花時繚整了整言子禧頭上那塊散發著桂花糕的油香的紅紗,嬉笑看向言子禧。
「你說說,別人撞見了你這模樣,會不會以為今日大婚的是咱們?」
聞言,言子禧趕緊拉下頭上紅紗,推了花時繚一把後起身走了一大步再坐下。花時繚看著言子禧敬自己如鬼神的樣子,失禮的笑出聲。
「夫君還沒動手呢,新娘怎麼可以自己掀蓋頭?」
手放在嘴旁邊,似乎是故意加大聲量,花時繚調戲道。
「……誰你新娘。」
把紅紗摺疊好收進口袋,言子禧回應花時繚的調戲。
見自家兄長偕言氏修士走出宴會廳,想必是和長輩們敬完了酒結束了今天的宴會,言子禧躍下屋頂。
「連聲再見都不說,難不成真的生氣了?」
可細想那四字,口氣不像是生氣。
罷了,生氣總比難過好。
花時繚想著,隨後放鬆的躺在屋頂上看著月亮與漫天星辰。
不知是不是因為隔著那紅紗,他總覺得言子禧有一瞬間面頰漲紅宛若嬌羞的閨閣新娘。
有脾氣,但挺可愛的。
過了今夜,花時繚對言子禧落下這句評語,嘴角揚著的笑容依舊放不下,宛如他們一起賞的那抹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