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路

　　雨水總是容易引起晦暗的情緒。

　　滴答、滴答……

　　雨水自屋簷滑下，在地面匯集成水窪。

　　「呼……」

　　B用被子裹緊自己，呼出帶著病氣的吐息。

　　讀到一半的書放在他的肚腹處，而退燒藥的盒子在上一次服藥時便掉落在地，他卻無力撿起。

　　──人的生命之於歷史長河，不過是滄海一粟。

　　這是他昏睡過去前讀到的最後一句話。

　　微涼的手拿下了他額上被體溫烘熱的毛巾，B睜開沉重的眼皮，發現不請自來的神又坐在他的床沿。

　　「他們沒有來照顧你？」

　　A的聲音平靜，B感覺不出他的情緒，只是本能地覺得對方有些不悅。

　　「吃藥、休息就好了，沒必要麻煩他們。」

　　頭部因高溫而刺痛著，他想休息，卻也知道驅逐神明是不敬的行為。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A托腮看著他，身上香囊的味道在密閉的室內越發明顯。

　　「不如這樣吧，你向我許個願，我就讓你好起來。」

　　祂幽深的雙眸裡彷彿有星光點點，像是亙古以來就守望著人類的微光，總是不帶感情的觀察著。

　　身為神祇，祂自認不算博愛，只在乎自己感興趣的對象和信徒，願意為他們多付出一些心力。

　　「謝謝您，但不用了，生老病死都是人之常情……不需要特別用外力改變。」

　　翻過身，B對上對方帶有點不解的目光。

　　他還是讀不懂神的情緒，不過這樣也好。讀不懂，就不會感同身受。

　　「為什麼？我一直很想知道，人類生命短暫，為什麼還要受這麼多苦？」

　　看著病懨懨的青年，祂放輕嗓音：「受了點傷就很容易變得嚴重，被惡意侵擾也很容易生病，生病之後也很容易死去……」

　　B抿住唇，確定A說完後才開口回話：「人類的生命的確短暫，但我覺得都來了這麼一次，就是要好好體驗所有的東西。」

　　「不論是好的，或是壞的……」

　　「我看過一本書，裡面寫：生命就如同春末時的荼靡一樣、終會迎來最後的凋零，但我希望，最後的我能覺得不虛此行。」

　　青年的嗓音溫柔，帶著對人世的眷戀。

　　「我不懂。」

　　祂語氣冷靜的回應，祂只想讓對方好起來、不受病痛折磨，卻因為沒有得到「願望」而不能主動出手。

　　「沒關係。如果您想知道的話，我可以再試著講給您聽。」

　　因睡眠而恢復的精力消耗殆盡，他感覺自己的意識逐漸模糊。

　　「好。」

　　沒有跟昏睡過去的青年道別，神將香囊留在床鋪上、悄悄離開。

　　雖然不能理解人子的想法，但祂的確也想過，直到最後的那天，祂將會需要親眼目送他離開。到時候，祂是否也能說出「能遇見你，真是不錯」呢？

　　雨聲不曾停歇，就像時間一樣滴答流逝，而祂仍未想到如何面對終將迎來的末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