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之旅

　　翠綠的嫩芽破土而出、隨著時間盤繞而上，覆蓋磚牆和城市。

　　樹根蔓延、瓦解了文明，翠綠的樹蔭遮蔽天空，也壓縮人類的生存空間。

　　倚著巨大的樹根，少年抬頭往上望。

　　樹冠沒有盡頭，跟前一天比，從縫隙裡透出的陽光又減少了。空氣中的魔力紊亂，人類可以利用的部分也逐漸消失。

　　「I，前面的城鎮也沒有人。」

　　A提著裝滿的水壺回來，臉上充滿困擾和憂色。

　　「怎麼辦，還要繼續往前嗎？」

　　「換個方向吧。」

　　他雙手托著下巴，思考著。

　　「那邊是東邊……」

　　A看著他，有些擔心的皺起眉。

　　「你還好嗎？在想什麼？」

　　不死的少年和非人的青年，兩人進行著沒有盡頭的旅行，見證著人類的滅亡。

　　他們已經有兩周左右沒見過其他人類，還在尋找著可能已不存在的聚居地。

　　 ◇

　　在遇見I之前，A已經獨自走了很久很久。

　　他看見不應存在的植物從沙漠中長出，不管走了多少步都走不出逐漸擴張的森林。

　　他總覺得自己遺忘了什麼，懷抱著一定要找到的心情不停前進。

　　而那天，他第一次看見植物試圖殺死人類。

　　他聽見虛弱的喘息，順著聲音，他找到那個不幸的人。

　　少年的身體被藤蔓包裹，只剩下一條手臂垂落在外。

　　鮮血從他的指尖滴落，成為土壤裡的養分。

　　「你還好嗎？」

　　舉起劍，A有些猶豫，不知道該從何下手。

　　沒有回應。他嚥下一口因鮮血而起的唾沫、砍斷交錯的藤蔓，將少年救了出來。

　　他橫抱著氣息微弱的少年，離開仍在虎視眈眈的植物。

　　「喂……你聽得到我說話嗎？」

　　看著滿身血污的少年，他有些慌張。

　　砰咚。

　　A的心臟突然重重地跳了一下，太陽穴也痛了起來。

　　他好像看到一段、遙遠而模糊的畫面。

　　有人受傷，也和現在一樣倒在他的壞裡。

　　「呼……」

　　少年吐出一口氣，費力地睜開眼睛，藍紫色的眼裡充滿痛苦。

　　「……別多管閒事。」

　　「可是你傷的很重，我不救你的話你……」

　　話還沒說完，他便看見少年身上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癒合。

　　很快的，被藤蔓勒緊的傷口消失，只留下衣服和皮膚的血污。

　　「嘶。」

　　尖銳的疼痛還在繼續，打斷了A的話，讓他忍不住瞇起眼。

　　「讓一切靜靜的毀滅不好嗎，為什麼要掙扎著生活呢。」

　　少年的聲音冰冷，拒人於千里之外。

　　「喂，你有在認真聽我說話嗎？」

　　──他看過這雙眼睛。不應該是這樣死氣沉沉，而是盛滿了溫柔和笑意的樣子。

　　A承受著頭部的劇痛，忍不住上前一步、抓住少年的手臂。

　　「我好像，找你找了很久。」

　　少年愣住，沒有馬上甩開他的手。他身上的魔法已經失控很久，對方的記憶如洪水般湧來，帶來一陣濃烈的悲傷。

　　「──I。」

　　他喚出從記憶深處浮現的名字，接著便失去意識。

　　也因此錯過了I難得的不知所措。

　　◇

　　「亞薩，你覺得這場旅程會進行到什麼時候？會不會有哪一天，又只剩下我一個人？」

語氣低沉地問自己的戀人，I閉上眼。

　　我有時候還是會想到這件事──」

　　「I。」

　　A將手中冰涼的水壺貼在I的臉上，打斷對方悲觀的想法。

　　「雖然我並沒有想起所有的事情，但我知道，我必須要守護你。你想去哪裡我就跟你去哪，你想要停下我們就停下。」

　　他頓了一下，繼續說：「人類──嗯，生命都快滅亡了，好像的確會有點悲觀沒錯。」

　　「抱歉。」

　　「你不用道歉，說到底也是我自己想要跟你旅行、想跟你一起踏遍這將滅亡的世界。」

　　A伸出手，抱住沮喪的少年。

　　雖然身處於不知何時會滅亡的時代，但他心中的滿足大過於徬徨。

　　漫無目的的旅程在找到I的那一天，就已經結束。

　　「我好像沒有正式跟你道謝過。」

　　他的嗓音溫柔，繼續說：「謝謝你那天的決定，沒有在我昏過去的時候離開，也謝謝你接受我的告白。」

　　低下頭，他幾近虔誠的吻住少年的脣，希望能驅散對方心中的不安。

　　熟悉的溫度讓I放鬆了些，伸手抓住A的衣領，想討要更多。他們吻了很久才分開，但還是維持著擁抱的姿勢。

　　「怎麼樣，你想跟我一起走下去嗎？」

　　想聽自己的戀人表達真實的想法。

　　I抿住脣，說：「我……想一直跟你相處下去。我們出發吧。」

　　「好。」

　　得到想要的答案，A的唇角揚起。

　　兩人牽起手，繼續漫步在危機四伏、不知道會通往何處的森林中。

　　地面不知何時會被植物全數佔領，人類也會失去存活的空間，而在那之前，他們都會守護著彼此──直到世界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