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能理解之觸
河沓
沃夫朗拿起了自己掛在椅背上的翻領大衣,裹住她濕淋淋的身軀,那溫暖的毛料散發著被時間刷淡的香水味,有些刺鼻,讓人暈眩,顏色適合雨天。
真是隻奇怪的小老鼠,沃夫朗說,聲音在籠著暴雨的公寓裡也格外清楚。
男人不時就會看著她說出這樣的話,好像更困惑的應該是他而不是她。
小老鼠眨眨眼,她是不明所以,只看得出他這時就連瞇起的視線,也彎成了極好看的弧度。
不過,平常那光一般的男人語調還會泛著一絲愉悅,低沉的嗓音會帶著深不見底的意圖,所有她辨認得清的情緒,都像是浸了一層蜂蜜。如果問起感受,那是甜的,卻滲不透內裡的混濁--就像她是喜歡吧,卻沒能跟人說得清為什麼。
而今天的沃夫朗有點不同,相同之處只有小老鼠無法輕易又迅速的捕捉。
她想到胸前溼答答的相機現在也還能用,因為是防水的。但如果拍攝對象是沃夫朗,她也必須花上許多時間來端詳他的面容,也許期間她又會忘了要去解讀它們的意涵。
小老鼠剛要覺得,在這個時候請求幫他拍張照片是合理的提議,脖子的重量一輕,男人隨手就拿走了她的行當工具。
「這個等休假結束再還你。」沃夫朗起身,從衣櫃中取出備用的風衣,準備離去。
小老鼠愣住了,她不知道自己有假期,應該說假期的意思是沒有相機嗎?沒有相機她要怎麼保存那些光?
他身上的那些光。
此時她的光源終於停下腳步,盯著她瞧,他特別喜歡照著她慌亂的樣子,開口時就要像唸八卦雜誌的標題一樣,以她的困窘為樂。
「怎麼了?嫌沒收你的相機當懲罰太重了嗎?」
原來如此,是在懲罰她嗎。
小老鼠搖搖頭:「您的懲罰我都會接受。」
她想站挺身子表示認真,整個人卻向前歪倒,撞到男人懷裡,大概是搖頭搖得太大力了吧。
小老鼠掙扎的想起身,後腦卻被熟悉的掌心用力往前壓。於是她乖巧的放軟身子,看著他的衣物因為自己,染上一塊塊深色的水漬。
「我是問你重不重,沒在問你能不能接受,奇怪的小老鼠。」
沃夫朗輕輕扯住她濕軟的髮,接著再鬆開,起初她誤以為是要自己抬頭的意思,仰起了脖子,不過男人只是一再重複這個動作。
像在給動物順毛一般,恍惚間小老鼠想起也曾拍過一些寵物與飼主的照片,比起那類照片,多的是行情更高的工作。
然而總是前者,那些純粹作為收藏使用的照片,更能引起她的共鳴。
沒有言語。
看似具有感情。
她抬起自己的手。沃夫朗把她箍得很緊,能動得空間有限,但他的手臂還在能觸及的範圍,於是她帶著猶疑輕輕的去撫觸男人的臂膀,指尖隔著衣料,探尋他存在的溫度。
沃夫朗沒有抗拒,反倒調整了位置,讓她的觸摸更為自然。抬眼,她見他眼底藏著摸不透的笑意,於是她開始感覺自己像一陣微風。
慢慢的也像是溫和的海。
朦朧間她還來不及多想,最後就成為墳土般覆蓋一切的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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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言總是比影像更加模糊。
操持語言,就是操持一門用不著曝光也美麗的骯髒勾當。
沃夫朗擅長那些模糊不清的事,小老鼠並不。她只是慣於活在充滿困惑的世界裡,然後發現某片雲上棲息著好看的光影,就不求甚解的跟過去。
這樣跟隨本能飄然行事的小老鼠,卻也有著固執的部分。
沃夫朗說她奇怪時,掌心總是一面朝她襲去,壓下她額前的瀏海、揉亂她的髮流。他的小老鼠手感不錯,以一個讓人摸不透的謎團而言,令人舒適。
而溼答答的小老鼠,手感雖不怎麼好,溫度倒是很暖手。
是燒壞腦子了嗎?反應有趣的話,晚點再讓她吃藥,多看一點也無妨。
畢竟沃夫朗難得看到少女對自己的決定有別的意見,雖然很快就恢復平常的反應了,中間到底都想了些什麼呢?
或許是察覺到自己的疑問、或許根本和他所想無關,小老鼠忽然回以一些笨拙的撫觸。懷著好奇,他便任她撫摸,甚至輕微調整姿勢,變成設想中更利於進行下一步的樣子,都是為了引導她做出新的反應。
結果小老鼠的反應卻是單純的睡著了。
明明會是最無聊的答案,看著她帶著病容、卻十分安寧的睡臉,沃夫朗還是揚起嘴角。
好吧、換個角度來說,這樣的他,才是無聊得十分有病。
這種毛病,或許到死他都會樂此不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