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角生物

菲比在房門開啟的第一時間就沒怎麼猶豫地展開了探索。

俗話說沒有期望就不會失望，什麼想法都沒有的綿羊自然不會知道這樣的道理，空空如也的記憶也不足以撐起任何想像。他在看見茂密的森林時只覺得理所當然，似乎一切本該如此，踏在草地和土屑之上的腳步沙沙，平凡無奇的景色勾不起任何興致。手環給予了充分的提示——找到其他的東西——儘管他不理解為什麼自己應該聽話，又為什麼需要弄到那些看起來尋常、卻也不那麼容易到手的東西。

正常的流程難道不該是先弄清楚自己在哪裡？然而綿羊的腦袋裡沒有正常也沒有規矩，他把玩著手中的小玻璃瓶，打算先拿到填滿一管試試。就選接下來遇見的第一個人吧。菲比想，完全沒有將自己也考慮進去，他不想弄髒手，一路上看花看草看天空，看見一條蛇和馬來貘……原來馬來貘的唾液不是黑白色的，並且，他自己的血液也不是咖啡色。

沿著湖泊的邊緣走，菲比並不特別清楚自己選擇了哪個方向。樹枝是很好的指引，豎直著插在地上、倒向哪裡就往哪裡去，對未知和探求的渴望驅動著他，連時間都不知道的綿羊沒有注意到天色的變化，也不在意太陽自右手邊逐漸靠近，他觀察自己的腳印、撿拾好看的松果，他撫摸岩石的溝壑，意料之外地，也撫摸了一頭公牛的角。

那是一雙向內彎弧、色澤深且亮的硬角，金色的橫瞳與自己的相似，透露而出的情緒卻完全不同。菲比從他身上拿到理應最難獲得的性分泌物，和一句玩笑般的承諾。腥羶的氣味好一陣子才消失，他沒等氣味散去就離開了那裡，將隨口說出的一句喜歡留在原地。

他的額頭隱約發著癢，在撞擊公牛胸膛時才得以緩解片刻，可綿羊不走回頭路，這時候找一個硬物磨蹭或許能夠改善。然而什麼都沒在考慮的菲比同樣不會想到，從天而降的山羊會來得猝不及防。這很難理解。對綿羊來說、對樹來說、或許對樹上那隻山羊來說都是無妄之災。可他們一起行動了，菲比也說不上是為什麼。

可能是因為，他們都是羊吧。

最後一管液體在湖邊獲得，他看著一面之緣的公牛與蛇交涉、心裡思考的完全是別的事，三打一公平嗎？答案是否定的。然而失憶的綿羊沒有這樣的概念，只覺得真是方便。有角的生物是如此強大且捉摸不定，菲比毫無自知之明地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