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

　　七月七，又稱喜日、乞巧節，相傳為天戶洞開、牛郎織女相會之日。書香門第曬書除蠹，普通人家曬衣防蟲，至於華鳳劇團兩者兼有，因為團裡的劇本子多，戲服更多。

　　另一重頭戲，就是觀星鬥巧、洗沐染甲了，劇團的女孩兒雖不時興女紅，倒也盼著如意郎君。尤其是待嫁心切的梅蘭，特意提早準備桃枝、木槿葉和香花等物，據說是取織女下凡沐浴之意，能保青春美麗，更能尋得良緣。

　　孫庭春也知曉她們的心思，吩咐慣例的日常雜務、曬一曬箱底衣物書卷，也就放團員各自散了。

　　如此得了一天空閒的孫庭春剛回房，便看見打滿水的大木桶，他暗忖，這若非梅蘭，就是靈兒的手筆。

　　孫庭春退下外衣，垂落烏髮——自上回與王戾分別之後，又增長不少。他並不相信習俗，只是這三千煩惱絲保養起來確實很費心，但既然要留，就得是最好的，台上台下，皆然。

　　寬衣沐浴的孫庭春一抬頭，便望見有雙丹鳳眼似笑非笑，不知王戾從哪進來的，但總不會是大門。

　　「看來王某來得不巧。」王戾嘴裡這麼講，臉上卻無半分羞赧，大大方方拾起散落於地的衣物，也沒有要走的意思。「給你看門，免得有人竊衣。」

　　縱使王戾不說，他身上長年也都是煙塵與血味，不過今日他的衣袖只餘些泥土氣，大概是知道有人不喜，若真有不長眼的，也早在外頭解決。孫庭春信得過他的身手，因此不管他，繼續拿面盆打水，側著頭，用梳子細細地梳髮。

　　「又長了些。」

　　王戾端詳這景象許久，興許是無聊，或是習慣，便伸出手去撫弄庭春半濕秀髮，甚至深深嗅上一口。說不上什麼感覺，也許是花香或別的什麼，不過和自己的總是不一樣的。

　　「嗯，是長了。」

　　孫庭春隨意應答，一面絞著擦身潔面的巾帕，見王戾毫無放下衣物的意圖，便橫了那作賊喊抓賊的一眼，把頭髮一甩，落在肩頭與背脊間，如瀑布般傾瀉而下。

　　「那以王少俠所見，什麼才是『巧』呢？」從水中起立的身影輕輕一句，把話題又轉了回來。

　　「王某愚笨，這『巧』與『不巧』，還需孫當家說了才算。」

　　王戾被迎面而來的水花濺濕一身，卻依舊笑了笑，任憑內衫手巾散落一地，開始輕吻散著髮絲的後頸。

　　他知道有人不介意他在這裡沐浴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