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的白房子 • 後續
之後的熱鬧,就與馬雷希亞無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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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雷希亞靜靜地坐在椅子上,他感覺自己已經耗光了身上的所有動力。「馬雷前輩,」諾特小心翼翼道,他剛處理好前輩頭上的傷口,用繃帶包裹著傷處,「你還好嗎?」
「你覺得需要被問候的人是我?」馬雷希亞反問道。
明明才用那樣的眼神看過他。
諾特搖搖頭,他說:「他們是黑幫那邊的人吧?」他稍微回憶了一下剛剛走出去時聽到的,「他們炸了瑪格麗特號,想讓港務局去幫他們收拾爛攤子,你拒絕了,所以他們才動手的,不是嗎?」
馬雷希亞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在你眼裡,我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啊?這麼富有正義感嗎?」
「反正肯定是他們先動的手前輩才反擊的,」諾特回想起剛進門時看到的,還是一陣後怕,「那個女人手上還拿著槍呢,太嚇人了,幸好有即時趕回來。」
馬雷希亞仰起頭,看著站在他身後的後輩,「怎、怎麼了?」諾特緊張地問道,他剛剛說錯什麼了嗎?
「沒有,」馬雷希亞收回視線,「你真的很笨。」
「怎麼又罵我……?」
諾特收拾了一下剛才清理傷口用到的紗布,準備往外走,「算了隨便啦。記得傷口不可以碰水啊。」
「對了,你們怎麼會提前回來?」馬雷希亞問道。葛蘭迪原本要去某個商團會長家裡確認協商文件的簽署,諾特跟著去純粹是為了增長見聞,原本說好起碼傍晚才會回來。
「沒見到會長本人,文件也沒辦法簽,葛蘭迪前輩說繼續待在那也沒有意義,稍微跟他們商團的成員聊了一下就決定回來了。」諾特解釋道:「聽說商會會長昨天受到了大驚嚇,明明剛從修理馬車的木工場出來,商隊的馬車卻突然輪軸鬆動導致車輪脫落,乘客和馬匹都嚇得半死,會長年紀大了,到現在還躺在床上呢。」
馬雷希亞點點頭,沒再多問什麼;結果等諾特走到門口,又叫住他。
「怎麼了,要喝茶嗎?」諾特疑惑道:「傷患可以喝茶嗎?我去問問……」
「謝謝。」
「要是葛蘭迪前輩說不可以…………欸?」諾特晃了晃自己的腦袋,他不太敢相信自己剛剛聽到了什麼,「前輩你、你剛剛說什麼?」
馬雷希亞移開目光,他不會再重複一遍的,這個自大狂絕對會開始得意忘形,「沒聽見就算了。」
「啊?嗯、喔。」諾特抓抓自己的後腦勺,好半天才回道:「不、不客氣。」
雖然他也不知道前輩為什麼要跟他道謝就是了。
諾特往外走,剛好碰見了正要進檔案室的葛蘭迪,「外面我已經打掃乾淨了,」高大的前輩說道:「辛苦你了,弄完之後就直接回家休息吧。」
送走了年輕人,葛蘭迪開始面對房間裡的另一個,「說吧。」馬雷希亞坦然道,「我知道你有問題想問。」
但葛蘭迪只是搖搖頭,「我說過我不會干涉你做任何事,也會替你保守秘密。你不說,我也不會問。」
他丟了一袋子在桌上,很眼熟的蕾絲手袋,「你答應他們了?」
「沒有,」葛蘭迪說:「這是代價,作為無故毆打傷害中央駐地官員的補償。」
「代價」那兩個字,他咬到極重。
「你到底想說什麼?」
「馬雷,」他問:「你多久沒有睡個好覺了?」
馬雷希亞直接笑出聲,沒想到他拐彎抹角半天,居然只為了問這樣一個問題,「你們兩個怎麼回事?」他笑著問道,今天真的是很有趣的一天,「一個覺得我是被逼防衛,一個覺得我只是單純沒睡好。這個世界到底怎麼了?」
那燭台上還沾著血呢。
「抱歉,讓你失望了。」馬雷希亞看著眼前的前輩,試圖在他臉上找到任何一點關於恐懼、憤怒、又或者失望的情緒,「我沒什麼睡眠上的問題,不會失眠,不會突然驚醒,不會做整夜的惡夢,夢見一具腐爛生蛆的屍體趴在我身上問我『為什麼要殺我』。」
馬雷希亞等著葛蘭迪做出他設想中的反應,但葛蘭迪沒有,他只是用那雙茶金色的眼睛看著他。「是嗎?」他說,臉上甚至出現了一點如釋重負的微笑,「那樣的話就太好了,沒什麼比好好休息更重要的事。」
「這個給你,」他指了指桌上的蕾絲手袋,「拿去買藥,買茶也可以,但等傷口好一點了再喝。」
葛蘭迪一邊說著一邊往外走,他今天不只商團文件簽署的工作,還有其他的事務要處理,「你也是,小馬雷。早點回家休息,有什麼工作明天再說。」
前輩走出門時,貼心的幫他帶上了小房間的門。馬雷希亞還坐在椅子上,看著桌上那袋白銀幣。
不知過了多久,馬雷希亞伸手,打開那一袋白銀幣。他的手上還沾染著那男人的──也可能是他自己的──血漬,在指尖指縫中凝固成深褐色的罪證。
他隨手擺弄著那些白銀幣,像貓撥弄毛線球那樣,將銀幣輕拋起又落下、輕拋起又落下。落下的白銀與它的同類碰撞出清脆的響聲,那是利益相交的聲音。
血的氣味、金錢利益的回響。
馬雷希亞好像又重新看見了七年前那場大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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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房子:卡薩布蘭卡(Casablanca),在西班牙文中語意為「白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