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盞燈

從王國的樹梢掛滿燈籠的那天開始，拿鐵餅乾就一直在邀濃縮咖啡餅乾一起去逛逛。

今年冬天，王國從雪原村引進點燈習俗，為了照亮精靈回家的路。

而濃縮咖啡餅乾今天也無視了找來實驗室的拿鐵餅乾。

好不容易等到對方離開，才嘟嘟囔囔地抱怨道：「王國才成立多少時間而已，紀錄上也還沒有成為精靈的餅乾，在這裡掛燈籠根本沒有意義。」

之所以沒有在拿鐵餅乾仍然在場時反駁，是不想再在一來一往的互動間被鑽空子，即使拿鐵餅乾的聲音是他無論怎麼忽視都會清清楚楚傳入腦海的塞壬之音，濃縮咖啡餅乾都已下定決心，不能再由她這麼擺佈下去。

萬聖節之後，濃縮咖啡餅乾就開始全力迴避拿鐵餅乾的一切邀約。他不想再經歷當時的感受，更不想去探究那些不受控的心情的源頭，彷彿只要將那晚的忿懣不甘從記憶裡深鎖，就不會再有相同的疼痛。

可在萬聖節隔天，拿鐵餅乾抱怨了他一句怎麼可以不說一聲就不見蹤影，立刻就使得濃縮咖啡餅乾感到心浮氣躁。更糟糕的是，濃縮咖啡餅乾竟分辨不出，他的不快是因為拿鐵反過來責怪、還是因為她就這麼輕飄飄地帶過這件事。

心神不寧只因對方固執煩人，明明一直以來都是濃縮咖啡餅乾的結論，卻終究發現了差池。

於是，濃縮咖啡餅乾只好選擇逃跑。

拿鐵餅乾又來到了實驗室。

「濃縮咖啡餅乾，你這次真的特別固執。」

這句話我原封不動地還回去。

「你知道嗎，今天就是燈籠活動的最後一天了。」

王國到處都掛著燈籠，這麼久的時間光是通勤途中就看夠了吧？何況還有這麼多餅乾可以陪你去，要說好好地只為欣賞景緻而停留，你也應該早就達成了。

「我還以為絕對能抓你出去的，所以到現在都還沒能好好賞燈呢！」

濃縮咖啡餅乾那隻在紙上奮筆疾書的手停頓了一下。

他用眼角餘光觀察拿鐵餅乾此刻的表情，是顯而易見的難過。

他知道，拿鐵餅乾是真心喜歡參與節慶活動。

要是沒有好好享受，她一定會覺得很遺憾。

濃縮咖啡餅乾的雙手再度忙碌起來，只是這次是將檯面上的器材與卷軸分門歸位。

「走吧。」

「濃縮咖啡餅乾……？」由於濃縮咖啡餅乾變卦得太過突然，饒是隨興如拿鐵餅乾也一時跟不上節奏。

「不是要賞燈嗎？」

「謝謝你，濃縮咖啡餅乾。」柔和的笑容在寒冬裡也溫暖，濃縮咖啡餅乾看看拿鐵餅乾的冬裝，獨獨缺少一雙手套。

他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走了。」

拿鐵餅乾了然地緊握。

只是因為留下遺憾的她在下次活動肯定會加倍煩人而已，下次一定會嚴正拒絕、要她找其他餅乾就好，所以……

再一下子就好。

搖曳的火光在皚皚天地中閃爍，經過不同結晶的冰柱、霰、雪花折射，彷彿將整個王國點綴上數不清的寶石。

「真的好漂亮啊。」

「……倒也不是完全沒有出來看看的價值。」

「你看吧，早就叫你來了。」

點點星火璀璨耀眼，濃縮咖啡餅乾卻覺得，此時最吸引他目光的，還是他身旁這個無論何時都會走向他的餅乾。

風雪掩蓋其餘環境噪音，像是給他們兩餅隔出獨屬於彼此的空間。如果寒風能讓他們相握的手不再分離，濃縮咖啡餅乾不介意在冰天雪地待久一點。

拿下燈籠的時間到來，他們便看著餅乾們爬上爬下，熄滅火苗、取下燈籠。

當最後一盞燈暗去，濃縮咖啡餅乾還是可以從拿鐵餅乾的眼睛裡，看見和剛才反射燈火時一樣燦爛的光芒。

「幸好有趕上。」

拿鐵餅乾握緊濃縮咖啡餅乾的手，笑容的甜度比得上一整罐方糖。

他不想承認，卻早已無處可逃。

他想，下個季節、下下個季節、往後無數的季節，也許他還是無法拒絕。

濃縮咖啡餅乾還是明白了，那些不想變得悲慘而一直忽視的情感。

無論什麼活動，他都希望拿鐵餅乾的邀請不是出於對孤僻餅乾的看不慣、不是基於同窗的順道關懷、不是為了展現她的生活方式更優雅的競爭心理，而是把他當成她心中的第一位，她每一道景色的不可或缺。

那樣的話，春花秋月、夏日冬雪，只要有拿鐵餅乾在，濃縮咖啡餅乾就有理由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