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にまとめてゴミ箱にぽい
第四天,他開始想念自己一成不變並且安逸的實況工作。
前幾日的打工並沒給他造成什麼實質困擾,反而順遂得不可思議,但或許是在船上待久了,那份埋藏在心裡的不真實感愈發明顯,越是試圖克制,就越會去想到船上不合理的一切。
意外短缺的人力、被強行拖走的少年,醫護室中潛藏在垃圾桶裡的秘密、以及如同蛀蟲般潛伏於平穩表面下的無數惡意,他感覺自己彷彿腦中某一塊區域逐漸變得麻木,那些在陸地上時勤勞提醒著他去同理他人、尊重彼此差異的部分正在崩解。
那些在他冒出任何諷刺想法時都會趕緊出來阻止的良知小精靈似乎也逐漸因為這樣的空氣而窒息,近來在腦海舞台上登場的機率越來越低。
這是一件壞事嗎?他不能確定。
唯一能確定的只有一件事:如果無法更常接觸正常世界,或許自己的某處就也會開始逐漸變得異常。
他在用過晚餐後準時抵達酒吧,和其他來幫忙的遊客短暫打過招呼,隨即便投入到幫忙收拾後場及補貨的工作之中,更換工作服時他曾往員工休息室內張望了幾眼,那處只有三人,並且自服裝看來似乎只有酒保在場,服務生都是從遊客中招攬而來。
也許這艘船人力短缺的理由以及現狀都有更深一層的原因。
思考被酒瓶破碎聲中斷,他一臉困惑地從後場出來,見到吧台後方來打工的一般遊客面面相覷,酒保正在和剛從酒吧另一頭跑過來的老闆小聲報告現狀,現場原先漫著淡香的空氣中混雜入浮躁的信息素,輕柔的音樂亦被爭吵撕裂。
酒吧老闆梁方聽酒保敘述完過程後按了按眉心,像是不理解事情怎麼會發展成這樣,看著那群因醉酒而開始騷擾周圍其他人的顧客,最後選擇大步走到他們面前,讓這些來打工的遊客前往制止。
「但我只是來幫忙端盤子而已!」一名女孩顯然不樂意地抱怨著。
「是啊!而且那群人也太醉了吧,都開始騷擾周圍顧客還不放人走了!」另一名打工者幫腔。
「現在已經人手不足到沒辦法管這麼多了!」酒吧老闆急迫地喊著,簡單地交代了一下願意阻止的人會得到兩倍薪水後便急忙從後門跑出去,似乎是去找其他人手回來幫忙。
薪水會雙倍就雙倍吧,但可能的話,真希望總經理出來交代一下為什麼各處的人手能空缺到這種程度。
他想著等下次靠岸絕對要先跟朋友們抱怨即使客訴也起不了效果的部分,並眼尖地看到一名似乎恰巧在那桌附近而被捲入的金髮青年,青年似乎拒絕了幾句,但固執的酒客還是不由分說地將酒杯硬塞到他嘴邊。
金髮青年似乎在要不要反擊的選擇間猶豫,但表情中更多的是對麻煩狀況的不悅,他禮貌性地喝了兩口,但對方迅速又把酒杯斟滿,彷彿不把人灌醉誓不甘休,在這過程中又來了幾人起鬨,顯然難以脫身。
千市想著,自己其實也不是真的那麼缺錢,並且自己也跟勇敢之類的美德毫無關係。
因此自己行動的理由也只剩下那一項了。
只是感到厭倦而已。
本用來維持酒類溫度的金屬小桶摔落地面,刺耳聲響使原先沸騰的酒吧猛然安靜下來,混著冰塊的冰水準確地淋在幾名醉漢頭上,幾人怪叫著,似乎跟方才比起清醒了不少,在找出罪魁禍首前,梁方終於喊到其他船員或者房務來幫忙,一下子原本還算舒適的酒吧變得擁擠無比,那群醉酒的顧客被三兩人拉著送出了酒吧。
他順利地從後門大搖大擺地走了出去,甚至輕輕哼起了歌。
在電梯前,他見到方才被抓著灌酒的青年正一臉疲憊等待電梯,似乎對於這個原應休閒的夜晚被搞砸有些無奈。
「給你。」
他將從酒吧後台摸來的玻璃瓶裝可樂塞到金髮青年手上,搖搖頭,莫名其妙地因為這個詭異的夜晚而笑了起來。
「真是亂七八糟的一晚,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