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衣時間

更衣時間

與合歡



  在夜色逐漸壟罩這座城市,盞盞電燈逐排亮起時,有一群人陸續湧入這個被稱作巢穴的地方。


  他們被稱作兔子,或說獵物,披著雪白的外衣,在昏暗的窩裡是如此顯眼,如此輕易就會被捕捉。但他們同時也可能是披著兔子外皮的獵食者,狡詐的編出美好的氛圍,最後將被麻痹的外來者吞噬。


  不過追根究底,這裡只是金錢打造出來的遊樂園罷了。


  拿錢辦事,宛如置身普通工作般日日準時上下班打卡——這是米拉在這工作近半年來努力維持的習慣。


  就如此刻,她提著自己的背包踏入巢穴的更衣室,準備換上制服展開夜晚的工作。


   「晚安,米拉親愛的。」


  「合歡。」


  她脫下身上的黑色風衣,朝同事頷首當作招呼。


  被稱作合歡的女子此時正站在打開置物櫃前,對著門上的鏡子整理頭髮。


  那墨綠色的短髮服貼在弧形的腦後,僅在尾捲曲翹起,最引人注意的還是頭頂上兩個小巧的包包頭。米拉一直都想知道那幾近完美的球型到底是怎麼用頭髮繞出來,就不說綁的技巧了,連亂翹的髮絲都少到幾乎沒有,乾乾淨淨的弧形實在容易激起人想伸手摸一摸的慾望。


  當然,碰是絕對不可能碰的。她知道合歡最討厭別人這麼做。


  米拉隨意挑了和對方相隔一個的空櫃子,用上頭的鑰匙開鎖後,隨意將背包和外套塞進裡頭。


  「妳今天晚上有預約的客人嗎?」像是已經打理完頭髮,合歡探出頭來,開始她們平時在更衣室的閒談時間。


  「有,就是之前跟妳說過的那個……喜歡玩放置的客人。」雙手繞過頭,她將身上的針織衫一口氣脫下,露出底下素面的黑色內衣。


  好半晌沒聽到友人接下來的回答,米拉在拿出自己的制服後,轉頭看向左手邊的人。


  合歡有雙很好看的眼睛。以亞洲人來說算深的眼窩、狹長的眼型和微微上挑的眼尾,如果她沒有老是擺著嬉皮笑臉的表情,那對墨色的瞳孔其實意外能震懾人。


  好比現在。


  她正一眼不眨地盯著自己的身體看。


  順著目光往下,米拉也看見了自己肋骨和腰部上幾道明顯的瘀痕。這是昨天上班後留下的傷,來自喜歡鞭打和在性事中不會控制力道的貴客。


  長條形的青色痕跡已經轉深,只是看上去有點恐怖而已,除非用力按壓,否則基本上不會有什麼感覺。今天晚上的客人也不壞,綁縛正常來說不會壓迫到這些地方,應該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小傷而已。」這並不是合歡第一次看見自己帶傷,米拉甚至還有心情扭過身體向她展示完整的傷況,「那個客人大概還不熟悉鞭打,不小心在同個地方打了幾下……力道也拿捏不夠好。」


  「拿妳當練習嗎?」合歡見當事人不介意,乾脆伸手過去戳了幾下。


  痛是不會痛,不過比體溫要低上幾度的觸感還是讓她忍不住瑟縮。


  除了黑色內衣包覆的弧形外,蒼白的皮肉幾乎可以說是貼著底下的肋骨行走,勾勒出一道道明顯的形狀,在紫紅色的痕跡映襯下,更顯得憔悴可憐。


  「妳太瘦了。」即使是以纖細為美的亞洲人,在看到這具身體時還是忍不住嘆道。


  「……」這句話已經聽到耳朵長繭,米拉朝同事翻了個白眼,照以往的慣例無視這感嘆,繼續原本地話題,「如果是真練習就好了,不過感覺對方根本沒有在注意。」


  想到這點,她忍不住嘆了口氣,分享另一個壞消息,「我來這裡之前收到系統通知,那個客人下周又點了一次檯。」


  「乖乖,下次要是對方還這麼做的話,妳就在app裡面幫他打個技術爛的一星負評吧。」合歡伸手摸了摸同事亞麻色的腦袋,權當安慰。


  作為兔子的他們能做的事情有限,除了這個提議外,米拉暫時也想不到其他辦法——還有就是,她也差不多習慣了這個時不時會受傷的工作。


  將褲子的鈕扣解開,任由長褲滑落到地板上,纖細的腳趾隨意將布料蹬開,好套上工作用的黑色長褲。


  一旁的合歡也回到自己的置物櫃前,飛速將自己身上的衣服脫下,露出底下大片膚色。


  米拉轉頭瞥了幾眼。


  亞洲女子的骨架本來就偏小,認真說起來,這位同事的身材根本沒有比自己好到哪去,一樣瘦到看起來可以被風吹跑。


  ——頂多看不到這麼明顯的肋骨而已。


  當事人也注意到這明顯的打量,雖然不知道米拉在看什麼,不過這不妨礙她接下來的一時興起。


  「如何,我新買的內衣,好看嗎?」


  合歡笑著展現自己的身體。墨綠的蕾絲彷彿藤蔓般覆蓋大半渾圓,底部的鋼圈更是盡責地托起胸脯,塑造出完美的形狀。


  這大概是少數時候米拉能理解為何很多人對乳房情有獨鍾,即使合歡的胸圍不算特別雄偉,不過光是光滑乾淨的肌膚,搭配飽滿彈性的軟肉,就足以讓人的目光流連。


  多看兩眼後,她毫不違心地說:「非常好看,很襯你的髮色。」


  「我也這麼覺得。」得到誇獎,合歡得意一笑。


  更衣的動作還在繼續。


  俱樂部提供的制服近似襯衫,不過材質沒有那麼硬挺,特殊的織法使得布料不容易留下皺痕。


  一百一紅的布料由上往下穿過身體,遮住了兩種深色的內衣,卻在胸口留下整片不同色調的肌膚。


  雖然沒有交談,但那無聲卻相似的步調錯落在女子更衣室內,像是手掌般撫過她們寸寸肌膚,直到成為她們的毛皮——鮮活的兔子便這麼出現。


  彎腰拉起黑色的褲子,合歡一面低頭調整褲帶,一面道:「不過說真的,要是之後又遇到爛客人,不用跟我客氣,姐姐的肩膀隨時能借你哭訴哦。」


  看著同事露出來的笑容,米拉猶豫幾秒,最終還是沒有跟對方坦白自己的心理話。


  「那要等我坐下來以後才行,不然一直彎腰也是會累的。」


  合歡馬上意識到身為亞洲人的劣勢被攻擊,她笑嘻嘻地用肩膀往她手臂撞了一下。



  「閉嘴啦。」




  她沒說的是,有時候合歡戴著笑容看著她的時候,自己也有種被Dom凝視的錯覺。


  那狹長、帶著一點東方韻味的眼睛,中心宛如美麗的黑珍珠,圓潤、飽滿,卻只有淡淡的一絲光澤。


  像是要把人吸入深淵。




  明明她們同樣被稱作「兔子」,但有些人可能只是披著兔子外皮的獵食者。身為真正的白兔子,她得要小心再小心,有句話是怎麼說的——


  怪物就在我們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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