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春裡的白日夢

暖春裡的白日夢

ㄇ一



 他想,他這輩子能有毫無底線的耐性的兩件事,就是攝影和菲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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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灄把筆抵上下巴,看著眼前的紙,陷入沉思。

 

他從快一年前重新拾起水彩筆,一切都出於一個突然的念頭──他想送菲一個不是照片,也同樣能保存很久的東西。


於是想到

 

 

畫一直以來都是他偶爾的消遣,雖然最多就是握著鉛筆畫些素描,對於色彩的堆疊運用早已生疏,選擇水彩有點冒險,不過他在結婚後接的案子就減少許多,待在工作室的時間剛好可以拿來畫畫。

 ──其實還有更冒險的,他打算在隔年的紀念日把畫送出去;換言之,他只有最多九個多月來完成。

 


 

這九個多月,他推了所有老客戶和大案子以外的工作(完全不工作太明顯了),幾乎把所有在工作室的時間投入重新尋回手感和琢磨技巧,也幸虧他平常沒事就握著鉛筆趴在紙上畫老婆,才不用連人體構型都重新練習。

 


紅色、黃色、藍色,已經慣於RGB的溫灄連三原色感覺都得重新熟悉,明明相片的色彩也是可觸摸的,組成和變化卻如此相異。他現在每看著周身的畫面,思路已經從如何調整色調能帶來不同畫面氛圍,變成了什麼顏色該如何調配、不同的顏色塊面要怎麼呈現才夠細緻又恰到好處


構圖、色彩、光影,溫灄認真得連身上也總沾上顏料的味道。就算沒有一絲顏色留下,還是被敏銳的菲特發現。這股明顯不像其他人氣味的味道倒是很好解釋,只要坦承表示自己在研究新的媒材,知道他後來總閒著、可能又在找回什麼興趣的菲特就不再多問。

 


不斷重複練習和試錯的畫紙他都沒扔去,層層疊疊也累積起了可觀的厚度,光是練習就耗去了半年,推敲琢磨佔據了剩下的三個月,最後的成品他更是花了將近一個月才完成,是他自己也沒想像過的執著。不過畢竟他不是美術天才,又希望成品有盡可能好的呈現,每一筆觸他都要反覆摩娑許久才能說服自己應該沒有問題。

 


溫灄把用雙面皆用玻璃裝裱好,特意不加外框的畫小心擺置在辦公室裡。

所有人都下班離去,明天就是預定好要出門的日子,他已經想好了要怎麼送上驚喜。

 

希望菲會喜歡……?

 

 

﹎﹎﹎

 

 


像是任何往常的節日一樣,他們駕著車去到所有規劃好或意料外發現的地方,雖然撞上假日導致不論是哪人潮都頗驚人,但也帶來了一些在公路上閒談哼歌,或是找到別有趣味的隱密角落的樂趣。

 

旅程邁入暫時的尾聲,他們原本打算就這樣一路回家,在家裡享受一下只有他們的角落和溫存,然而一通電話使得他們在這樣的日子還是得在工作室前停下。

 

「怎麼了?」

菲特側頭詢問,剛接完電話的溫灄表情有些微妙。

 

「阿宇人在外面,叫我們幫他回工作室找份文件確認一些東西……順便一下?他不急,我也可以明天再出來找。」


距離工作室還有一小段路程,溫灄略帶歉意的解釋,他怕菲特會在意這樣的日子還得被這些雜事打擾,儘管知道對方應該不會在乎多這幾分鐘的突發事件......畢竟如果真的在意,那某種意義上就出大事了。

 

「小事,就幫他找一下吧。」

菲特果然聳了聳肩,他不著痕跡地鬆了口氣。

 

車穩穩停在工作室樓下,手機再度響起,溫灄停頓片刻轉身請求菲特幫他上去找文件,周懷宇恐怕還有點問題,他認真胡謅了文件夾的模樣,看著對方比了OK下車後便……直接把電話掐掉,算著時間跟著上樓。

 

 

 

工作室總會留著一兩盞燈,對菲特來說倒是挺方便。他上樓後越過大家平時辦公的桌子,逕直推開溫灄和周懷宇的辦公室,一開燈便愣住了。

 

一幅半開大小的畫就正擺在他面前,畫裡的他正與他四目相對。

 

咦……?

他緩緩湊近玻璃板打量,身後傳來帶著笑意但也聽得出緊張的聲音。

 

 

「送你的、我畫的,覺得……怎麼樣?」

溫灄靠著門框注視眼前的人與畫。


在不那麼明亮的燈光下,不論何者在他眼裡都發散著柔和的光。

 


溫和淺色的主角、藍紫白色的繡球花、白色的小傢伙和項圈前的幾朵風鈴草──他整幅畫幾乎沒用上太深的色調,除了周遭花叢的陰影,和畫裡人懷中那隻本就沾染淺淺墨色的貓以外,全都是十分明亮但不過分鮮豔的色彩,沒有半點陰霾,就像他心裡的菲理應擁有的世界。

 

菲特像畫裡的人一樣轉身看像他,嘴角勾著笑。

他險些受不了對方的表情,竟像方才初識一樣回以赧然的弧度。

 

 


折騰了他大半年的畫,和明明才相識幾年、卻像存在了半輩子的愛人。

 

在他眼裡,都像暖春裡的白日夢,熠熠生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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