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軌

星軌

以太


  他向來沒有什麼後悔的習慣。


  奇怪的是他們並未對他有什麼折磨,體面地為他準備牢房,四面的金屬牆完全隔音,是哨兵療養室的標準配備,連精神崩潰的機會都完美預防,好像此處關押的,並不是多罪大惡極的叛軍首領,而是什麼呼吸都要喘不過氣的可憐人似的。


  閾啟當然不是那樣的人。他聰明得令人髮指,對內對外都像一種殘忍,投降也維持著風度……他原先就是這樣的人嗎?他在牢房裡,什麼也沒做,不開口說話,不思考未來,多數時間只是閉著眼睛,像是休息,但也不確定,那是不是因為,總是在牆面晃過的,如流水般的銀光,太讓他感到刺眼,太讓他想起什麼。


  有時,他會緩慢地張握自己的掌心——燙,是他唯一的感觸,從那日起便不曾停下。那發子彈穿入對方側腹,他很快按住傷口,理智第一時間冷漠地判斷,沒用的,手臂卻無法跟隨大腦指揮鬆懈力道,血沾滿手掌,打濕衣衫,讓落地的骰染全了紅,在他都未能反應過來以前,率先預告終局。


  他和予結幾乎認識了一輩子,當然知道對方平生最痛恨狼狽,就連死的時候表情都不肯變一下,始終保持微笑。他的手覆在他的手背上,沒有一絲力氣,唇微微動著,很細微,如果不是哨兵,不是他這種等級的哨兵,恐怕都無法讀清。王冠碎了,那雙深色的眼眸似乎因此有了些許光芒,而到了最後,他都只是……在喚他的名字。


  閾啟從來沒有這種無聊的習慣。後悔有什麼用?出了意外就臨機應變,錯了就修正,他不停滯,不回頭,不後悔,但此時此刻,他只是——心慌。措手不及的心慌。


  宇宙中所有存在之間的引力都是互相作用,他怎麼會沒有意識到?他明明分外清楚自己對予結的影響,他親自做了每一個決定,如何待他、利用他,如何讓他圍繞自己的運行——直到予結坍縮。沒有什麼改變嗎?但被牽引的運動軌跡已然形成,於是就成了空缺,誰來看都知道這裡少了什麼,清晰得讓閾啟甚至覺得可笑,因為他竟是那個最後一個才察覺的。


  他沒有這種無聊的習慣。


  他應該沒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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