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
夜羽雖然故事裡根本沒提到星空,不過這篇靈感來自五月天的歌
雙親今天不在家裡,流川寫完作業後再度溜出家門,腳踏車拐彎彷若一道流暢的風,方向竟是湘北高校。
他將腳踏車停在附近的公園,悄悄翻牆進去,書包裡只裝著運動服外套還有手電筒,他往游泳池所在的場館前進,腳步謹慎且不見紊亂,可見已經不是第一次這麼做。
校舍裡有手電筒的燈光一閃而過,警衛的巡視會在九點鐘結束,如今還剩下二十分鐘,流川蹲低身子,等到燈光漸遠後才繼續前進。
流川握住金屬門把,在盡量不製造出噪音的情況下把門拉開,很快的閃身進去,他將鞋襪脫下,跟書包一起放在隱蔽的角落,影影綽綽的月光投射在游泳池的表面,帶出一片雪白的波光,他繞著池子周圍走了一圈,池水看來安靜溫和,他心生疑惑,忍不住開口喚道:「三井學長?」
嘩啦一聲,池面碎裂,三井的身影出現在流川眼前,他吐吐舌頭,貌似有些驚訝,「沒想到你還真的來了。」
「嗯。」
「沒被發現吧?」這句話是廢話,但三井就是想問問。
「沒有。」他抱著膝蓋坐在池邊,渾然不顧地上全是帶著漂白水氣味的池水,流川的視線微抬,三井置身於漆黑跟雪白波光當中,鮮豔奪目的橘紅色尾鰭探出水面,看起來相當自在,他只有下半身化作魚尾,上半身跟臉部仍舊與普通人類無異,但就算這樣也不會溺水。
三井壽是人魚這件事情,流川是無意間發現的,他曾在更衣室看過三井的尾巴,之前的合宿也有,他在泡溫泉時感到不對勁,一睜眼就看到學長笑得狡猾,魚鱗在他的大腿上刮搔,感覺不怎麼舒服,但他不能講出來,因此只是默默換了個位置。
再後來他知道的更多了,包括現在,學長固定在每個星期五晚上都會去一趟學校游泳池。
「學長不喜歡用雙腿游泳嗎?」
「也沒有說討厭,只是更習慣用尾巴。」三井的魚尾是偏深的橘紅,靈活的在水裡擺動,若是在白天肯定更漂亮,流川心想。
三井繞著泳池游了一圈,發現學弟還是沉默不語,他來到池邊,仰頭看著流川,「心情不好?」太過安靜了。
「⋯⋯沒有。」
這小子難道不知道他很不會撒謊?三井想了想,「你還在介意上週的比賽?」
流川的表情足以說明一切,「今天又留下來加練了?」
「對。」直到被宮城學長趕出體育館為止。
三井先是沉默,而後決定點出另一個問題,「你最近很急躁。」
流川捏了捏瀏海,將視線定格在半透明的橙紅尾鰭上面,「我知道。」
「我們會贏的。」三井的聲音很輕,「還有我在啊。」
「要是我有接到那球……」
「比賽還沒有結束,流川。」三井的眼瞳泛過一抹不甚顯眼的碧綠,冬季選拔的地區賽在即,要說沒有壓力是騙人的,他高中三年前前後後加起來,打籃球的時間能不能湊滿一年,也要看這次的比賽了,但現在不能將這件事說出來。
「永遠會有下一場比賽,這次輸掉,下次贏回來就好。」
流川同樣看著三井,宛如蟻齧的焦躁感消褪了一點,他知道自己在急什麼,也知道為什麼不惜冒著被警衛逮到的風險也要溜到游泳池來找三井。
「要是學長可以不要畢業就好了。」
「臭小子,你在詛咒我留級嗎?」
「這不是開玩笑。」
三井頓時安靜下來,他不自在的移開視線,「就這麼想和我繼續打籃球?」
當然很想,流川正欲張口,卻被手電筒的燈光晃花了視線,他暗道不好,下一秒卻被拉進水裡,警衛的聲音只聽到一半,餘下盡是安靜的水流與氣泡聲。
「抱歉,我沒注意到。」三井的眼睛徹底變成綠色,在幽暗池底異常明亮,他把魚尾捲成一團,盤踞於池底,所幸流川沒有因為突如其來的變故而嗆到水,他攀著光滑的池壁,儘量將身體往水裡壓,漆黑的髮絲宛如水草飄浮,細小的氣泡從口鼻溢出,再緩緩上升。
明亮的光線照下,三井連忙拉著流川換個位置,半透明的尾鰭險險跟燈光擦過,他在黑暗的池水當中聽見動靜,連忙轉過頭,只見流川表情扭曲,看來是已經撐不住了,警衛的足音尚未離去,身為人魚的他怎麼樣都不可能溺水,但流川並非如此,方才被拉進池中,沒有嗆到已是萬幸,哪能指望他有吸到多少氧氣。
「閉上眼睛,流川。」學弟依言照做,三井心一橫,捧住他的臉就吻了上去。
柔軟的唇舌,還有度入體內的氧氣,悶絕的窒息感登時解除,流川睜開眼睛,他的背部還靠著涼硬磁磚,雙手卻不自覺抱住學長的腰,學長發現他沒有閉著眼睛,似乎有點不高興,耳後宛如赤霞的鰭柔軟飄動,鰓一張一掀將氧氣帶入體內,在學校游泳池裡變身得這麼徹底還是第一次,流川還在怔怔的瞧著自己,似乎對他耳後的鰭相當好奇。
兩人一個不注意,失了跟浮力抵抗的力氣,頓時被送出水面,好在警衛的注意力不在這裡,冷靜下來的三井總算有餘力動手腳,他擁有人類無法企及的夜視能力與一點小法術,足夠讓自己跟流川安全離開了,儘管有些倉促,自己倒也罷了,就連流川都渾身滴水,溜出校園之後,三井連忙掏出毛巾擦乾學弟的頭髮,「好了,快點回家洗澡,小心不要感冒了。」
「學長。」
「什麼?」三井誤以為他在說剛才的吻,連忙說道:「剛才那個不算!只是緊急狀況下不得不那麼做,你都快沒呼吸了。」
流川一言不發的低下頭,三井睜大眼睛,又是唇瓣相觸的感覺,但跟水裡完全不同,這小子的嘴唇有這麼軟嗎……等一下!
「現在這個算嗎?」
「……這是你的初吻?」
流川想了想,「水裡那個才是第一次,但學長說不算,所以現在的也是?」
好了,現在不是跟學弟爭執初吻定義的時候,三井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親也親夠了吧,快點回去。」
「學長。」
「還有什麼事?」他略帶不耐的回頭。
流川牽著腳踏車站在路燈下,渾身濕漉漉的樣子狀似狼狽,平靜的眼神帶著一點火光,三井太熟悉他這個表情了,席捲球場的流川總是如此,那點迸發的火星終會燎原,求勝的意志永不止歇,他頓時放下心來,就知道流川一定沒問題的。
「冬季選拔賽,我們一定可以。」這話是說給三井聽,也是說給自己聽,流川沒來由的感到緊張,「請學長跟我一起直到最後。」
三井用誇張的笑掩掉內心的動容,「這不是當然的嗎?」
「說好了。」
「嗯,說好了。」
「我載學長去車站。」
「喔,好啊。」
永遠有下一場比賽,但這次是我最後一次用湘北球員的身份跟你一起,三井心底泛酸,索性將額頭抵在學弟寬厚的背上。
「想要一直跟學長打球。」
「可是我快畢業了。」三井的聲音有點悶。
流川轉動龍頭,避開道路上的障礙,「畢業後也想跟學長打球。」
傻氣又可愛的要求,還有點任性,三井說道:「你不是要去美國嗎?」
「嗯。」
「那樣要怎麼打球?」
「我回日本的時候會找學長。」也許會被當作戲言,但流川自己最清楚,他說出口的事就不輕易改變:「還要寫很多信。」
三井被他逗笑了,方才的不安煙消雲散,未來的路還很長,就算沒把現今的承諾當一回事,也不妨礙他內心深處偶爾的放縱,一廂情願又有什麼關係。
「好。」流川這時看不見他眼角隱約的濕潤,「不可以忘記。」
「不會。」
兩個濕答答的人一起共乘,雖然感覺不怎麼舒服,鼻尖盡是漂白水的氣味,讓這個秋日顯得不那麼普通,但時間終究會證明一切。這是他的十八歲跟他的十五歲,也是兩人一輩子的開始。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