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笨蛋,還有你
世界變成一片雜亂無章的白,視線裡全是白茫茫的一片,眼角末梢看見似乎有條尾巴一晃而過,動物焦急的低鳴聲卻掩在風雪裡聽不清楚。
誰。
思緒亂哄哄的,無數雜音在腦袋裡流竄,劈砍、割裂,理智分裂成無數細小的碎塊。痛苦綿延不絕,像腦海裡突地發生了場雪崩,記憶思考一瞬間滑落。所有的一切都順著那樣的轟鳴逐漸遠去,他埋在逐漸缺氧的空白裡,等待倒數十五分鐘的來臨。
「95、98──數值逼近臨界點!」
「別過去!他的嚮導呢!那傢伙在哪裡!」
「控制塔──」
好吵。噁心。想吐。想讓嘈雜的聲音跟著視野一起消失。風暴愈颳愈烈,他看不見任何東西,唯一僅存的聽覺也在離開。可滿目的混沌裡似乎有聲音堅持不懈。
「……矢──」
陰影覆蓋黑暗,他在最後一分鐘的虛無裡昏昏沉沉。要入夢之際,他終於確定那是一個人影在對他屏氣。
……是誰呢。
「──塔矢亮!」
世界猛然迸出一片白光,不同於風雪的柔和溫暖。風暴襲捲的雪原嗚嗚低鳴,就像誰的悲傷嗚咽。那一聲吼得他瞬間驚醒,眨眼卻仍是疲憊徒勞。視線裡仍舊無法看清,朦朧的光團在眼前搖搖晃晃,刺得他雙眼又要閉上。眼角瞥見無法平靜的雪花翻飛,像在尋找歸家的地方。
「喂、喂,別睡啊笨蛋!……真是,明明……一下就……」
那個聲音忽遠忽近,像在發牢騷,口氣卻很溫柔。一點淡淡的甜香從風雪鑽來,溫暖醇厚,帶著陌生的熟悉。他站在那裡,看著厚重的雲逐漸散開,一雙手從面前伸出,碰到身體的那剎那他反射性想躲開,卻被溫柔地重新攬回懷裡;那人的動作輕緩小心,輕柔的力道帶著熟悉的寬慰,從髮間頸項流連到身體各處。他能感覺到那人指尖粗糙的繭,細緻得像情人最親密的撫觸。
「所以我說你真的是笨蛋。」
肩背被輕輕拍撫,額頭上傳來濕潤觸感。他的嘴唇貼著自己額頭,呼出的氣息融化霜雪。
「我不就在這裡嗎。」
風雪消失了,陽光破開雲層灑落大地,照得漫天冰雪晶瑩如畫,和那個人的頭髮交相輝映,金燦光耀,像冬日裡最上好的蜂蜜酒。
於是他重新睜開了眼,看見一片天光燦爛。
「……說誰是笨蛋啊,笨蛋。」
重又回到一片純白的空間,不同的是不再有惱人的雜音。塔矢眨眨眼,只覺得一根手指都不想動。進藤抱著他坐下來,一手攬住他肩頭一手繞過膝蓋窩,立起的左腳抵在身後。
「……對,就是這樣,抱歉麻煩你們了……」
抬眼看去只看見對方的後腦,塔矢想了想,還是遵從自己內心,在對方轉頭看過來的時候輕輕吐出兩個字:「……笨蛋。」
一跟控制塔講完話轉頭就聽見讓人火大的單字,進藤整個人頓了一大下,額角青筋跟著跳了跳:「蛤──?你這傢伙還敢說這種話──剛剛差點失控的人是誰啊!」
塔矢沒理他,轉臉埋進他肩窩。
戀人服軟撒嬌的樣子有點少見、又溫順得彷彿能任他拿捏,若是平時他可能已經丟盔棄甲地投降,但這次不行。進藤拍拍他的腦袋。「少來,別以為這樣我就會原諒你。」
「……我不記得我做了什麼需要被你原諒的事。」
「你這傢伙──做錯事還不承認。」進藤加重手上的力道,另手抬起來捏住哨兵的臉頰,仗著對方沒力反抗又搓了搓,指尖蹭在白皙的肌膚上。「為什麼不跟我說你快爆炸了?剛剛差一點就真的斷線了你知道嗎。」
「……」
「……還是你覺得,就算真的斷了也沒關係?」
「我沒──唔!」
接收到令人不安的關鍵字,塔矢抬起頭來,卻在那瞬間被嚮導的手捏住了下巴,毫不客氣的吻跟著覆蓋上來,舌尖探進口腔。太陽一般的暖暖氣息像柔和的溫柔安撫。
這個吻有點深有點長,分開之際牽出了細小的晶亮銀絲。嚮導蹭蹭懷裡哨兵的額頭,又在他嘴角咬了一口以示懲戒,但隨即就收到同樣烙在肩窩的齒痕報復。進藤吃痛地嘶了聲,無奈地揉了把還賴在他身前不肯起來的人的頭髮。「……笨蛋。」
這回塔矢沒再反駁,垂在身側的手臂抬起來,反向摟住了他的背脊。
在一旁窩著的獵豹甩了甩尾巴,舔舔睡成一團的雪豹頭頂。
進藤閉上眼,在面前人的臉上落下細碎的吻,嘴唇蹭到跟他一樣柔軟的地方時他還是忍不住,抱怨了最後一句:「你啊,再多依賴我一點嘛……」
「不需要。」
塔矢低低哼了一聲。
「你總會找到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