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安

將他從睡夢中喚醒的是淡淡的百合香。他本該不需要睡眠，在天界時也僅僅是閉目養神，畢竟嚴格說起來，他不是生命體，而是神創造出來的無機物，只是被賦予了與人類相似的外型而已。只是自從來到了人界，模仿了人的身體之後除了本來還是天使時就是必要的進食之外，還學會了什麼叫做睡眠。

過去在天界時，也常常因為那百合香而回過神來。

「姊⋯⋯」

「很可惜，不是姊姊，是叔叔。」

回應他的不是那個在記憶裡聽了上千年的溫柔女音，而是感覺會讓人再繼續睡上一覺的低沉男音。原本還有點昏昏欲睡的腦袋立刻因為那道聲音驚醒，尼爾幾乎是反射性地抓起擺放在床頭的衣架，也不顧掛在上面的衣物掉落，絲毫猶豫都沒有的就往聲音的來源揮去。

尼爾自認他已經用了一般人類無法擋下的力道攻擊，但是那個衣架卻被硬生生的擋下，他甚至沒有辦法繼續往下揮。這樣的話，理由很明顯是什麼了。

「威爾叔叔，不要隨便闖進別人的臥室，好嗎。」

灰藍色的眼望向闖進自己臥室的人，雖然最後像是以疑問句收尾，但是那段話裡面聽得出是命令句，而非請求。

「我擔心我親愛的姪子做惡夢，所以來送上天使的祝福，才不是亂闖呢。」

彷彿是在對待說夢話的小孩一樣，威爾只是輕聲的笑了笑，接著眼神往旁邊轉。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尼爾注意到在視線的最前方，也就是自己的枕頭旁邊正靜靜地躺著一朵白百合。

「白百合的祝福嗎⋯⋯」

「嗯，想起你姊姊了嗎？」

「不需要，我還以為你送我下來人界除了讓我找對象之外，還要讓我可以忘記她。」

「是嗎？」

相較於尼爾，那個一臉無所謂聳著單邊肩膀的天使明顯就是在敷衍對方，只是又彎下腰，拿起那朵花在手中把玩。這位天使這樣不聽別的天使說話也不是第一次了，尼爾實際上也不能說什麼，因為他知道就算說了也只是白費力氣罷了。

「所以你真的只是為了送花才來的？」

面對尼爾的質疑，威爾嘆了大大一口氣然後皺起眉頭。

「你真的是被騙大的？明明你的威爾叔叔是號稱天界第一誠實的天使的說。」這麼說著的威爾看起來確實是一副委屈的樣子，但是不論是說出這種話的當事天使，還是聽他說這句話聽了上千年的天使都知道，這毫無疑問是句廢話。注意到看向自己的那雙灰藍色裡面看起來毫無靈魂的時候，威爾就知道這種帶開話題的把戲已經沒用了，最終還是舉起單手投降，「真的只是來關心你的，做了個美夢了嗎？」

雖然在內心深處還是有點懷疑這個說法，但是知道威爾並沒有繼續說謊的理由，尼爾在心中暫且接受了這個說法，才終於把手上的衣架放回它本該在的地方。

「托你的福，我做了個最糟糕的夢。」

「喔？」聽到了答案，讓威爾挑起一邊眉毛，發出富有興趣的聲音，「我還是第一次聽說我的能力會讓人做惡夢，是有多糟糕啊？」

「我夢到姊姊了。」

「那不是好夢嗎？你很想她吧？」

「糟糕透頂。」尼爾嘆口氣，然後從床上起身，替自己倒了杯水，潤了潤喉嚨後才繼續講下去，「她問我在她離開之後的事情，還有在人界的生活如何。我也忘記細節了，但總之我跟她說一切都很好。」

「後者應該是沒說錯啦，但是前者⋯⋯你沒有告訴她你在戰後的樣子？」

「怎麼可能說嘛。就算是夢裡的假象，也不該再讓她擔心我了。」雖然露出笑容了，但不論是表情還是語氣裡面都充滿了苦澀，灰藍色的眼瞄向被放在一旁的手機，尼爾在這時笑了出來，「好險那時候沒有相機之類的，就算我說謊也不會被她發現。」

「真是⋯⋯算了，你開心就好。」

把手上那朵接近凋零的白百合隨手往垃圾桶扔，威爾看得出來；雖然可以解釋成是因為剛起床的關係，但是尼爾跟平時比起來，聲音多了些鼻音，眼睛看起來也有點紅腫。剛剛一直守在對方身旁的自己也自然有聽見對方的夢話。

有多久沒看到這孩子在這方面那麼率直了呢，威爾在心中想著。他還記得大戰結束後的尼爾是什麼樣子、還記得自己是為了什麼才勸對方來人界休息的，一想到這點，他就露出了放心的表情。

「好啦，那我就回去了。」

「叔叔。」

目的也達成了，也看到結果了，站起身打算離去，只是在他手碰上門把的時候，他就聽到身後的那孩子喊了自己一聲。轉過身，就看見一直以來都是只對家人以外的人坦率的孩子，這時候看起來有點扭扭捏捏的。他看著那孩子似是感到難堪的抓了抓後頸，接著撇過頭，只敢偷瞄向他，猶豫了很久之後才開口。

「謝謝你。」

「哈哈，等你能夠不猶豫直接跟我說的時候再說吧。」

隨意擺了擺手，威爾重新轉回門的方向，踏出尼爾的房門。抬起頭，晴空萬里，藍色的天乾淨到彷彿是被前幾天的雨水所洗淨。

「嗯，這就是所謂的雨過天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