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記＿#1

　　這有時候就像做菜一樣，一個轉身迴旋時，她的心裡突然冒出這個念頭。

　　她不由得感到羞愧，但還來不及斥責自己，一聲清脆的鈴響唐突響起，她趕忙上前查看。那不是微波爐還是烤箱什麼的，而是一座巨大的水葬棺，重要的聖物此時就在裡頭的屍水載浮載沉，四周瀰漫著蛋白質熟化的味道。

　　她操作機器將水排掉，打開棺蓋，一副散亂的骸骨就躺在那裡，沒有多餘的組織爛肉，是可以直接使用的狀態，她稍微鬆了口氣，轉頭望向遠方拿著板子計分的女人，對方點了點頭，示意她繼續。

　　她接著將骸骨拾起，依用途分門別類，擺好，做到這裡她已經開始有些反胃了，接下來她得用這些材料打造三把標準規格的匕首，五枚骨粉子彈和骨質子彈。

　　她感到有些目眩，額前滲出汗水，雖然想伸手去擦，但她不想沾染上血漬，忍住了。水葬棺的運轉聲才消停不久，空氣中電磁波流竄的聲音立刻轟鳴起來，滴答、滴答地，恍惚中彷彿還能聽見血液滴落的幻響。

　　這間地下室悶得像座泥沼。

　　好辛苦，她由衷地想，只能安慰自己這一切都是未來學習醫術無法避免的，不論是抽血，還是解剖，她只是提前預習了而已。

　　真的嗎？

　　電磁波的聲響直擊腦隨。

　　正常人會如此覬覦別人的骨頭嗎？

　　正常人會將人血做成塗料，漆在天花板上，以求家戶平安嗎？

　　她這生和正常無緣啊，毫無預警地想起這件事，她不禁一陣鼻酸，但現在可不能哭，費了好大的力氣，深呼吸，忍住顫抖，手緊緊地握著，不能哭。

　　手中的骸骨回應她的力氣，沉默而堅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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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座校園響起了鐘聲，這是今天最後一響了，學生們漸漸地都離開了教室，奧瑪打算到圖書館去，在等待下樓的電梯時，她的手在手機上不停打著字，那是她的習慣。

　　『嗨日記，測驗通過了，現在終於可以看自己的書了。』

　　『媽媽還在跟我說如果怕血就不要想當醫生了，我該怎麼告訴她，我怕的並不是血這件事？』

　　『我好想找他們談談，但我總有不好的預感，現在是不是該專心看書就好了呢？親愛的日記，我不知道……』

　　她還沒來得及和日記討論出結論，手機突然震動，上方跳出訊息，是媽媽傳來的。

　　『嗨，甜心，抱歉大家都太忙了，幫我向最近的戴環者取個300cc的血。』

　　過了一秒又接著跳出一則訊息『急需。』

　　奧瑪深深嘆了一口氣，他們怎麼就沒問過她忙不忙。

　　她估量了一下附近協作戴環者的位置，那得搭地鐵繞好大一圈才行。

　　他們甚至沒問過她下課了沒。

　　她垂下眼，看見了掛在手腕上的手鍊，那是父親因為她通過測驗而贈與、並叮囑要時常佩戴在身的成年禮。雖然材料是聖物，但每顆骨珠都被打磨得極圓，看上去和一般市售的手鍊沒有兩樣。

　　保護好自己才能救更多人，這是父親常說的，成年人總是以效益的角度看待事情，她很理解。

　　『但我還不是大人啊。』

　　電梯叮地一聲開了門，然後走了，花了半晌的時間做出決定後，她決定晚點再去搭地鐵，轉身前往化學教室。

　　她知道怎麼把組織溶掉而不傷骨，也知道怎麼把骨頭徹底融化。

　　她會把它融得一乾二淨。

　　脫下手鍊握在手心裡，雖然不知道手中這串骸骨的主人是什麼名字，也有可能主人不只一位，無論如何，她祈求對方來生的平安。

　　每個戴環者該有他們應當的葬禮，她一直這麼覺得，骨與肉該歸回同一個世界去，雖然這些骨頭不過是一點微不足道的分量，但她盡己所能。若真的遇到被邪靈附身的那天，她會順從地以人類的身分死去。

　　接受了人類的弱小竟讓人如此平靜，腳步彷彿輕快了起來。

　　化學教室不遠了。

　　回家之前，得去買一條看起來一樣的啊，消失在走廊盡頭之前，她這麼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