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天罰
踏出商會會長的住宅時,天色已是黃昏。
「怎麼說呢,」諾特說道。他站在街上,迎著傍晚的夕陽,偷偷瞧了身前的人一眼,「我沒想到馬雷前輩也會負責協商談判……」
馬雷希亞回頭看他,「我也不想來,但葛蘭迪前輩臨時有其他事情,這種小事也不用讓泰德先生跑一趟。」
港務局的談判協商事宜向來是由這兩個人負責,馬雷希亞最多負責從旁協助,不然就是像今天這樣,當兩位都無法空出時間的時候代為處理。
當然,其中也包括帶新進人員熟悉這類事項。
「怎麼樣,感想如何?」馬雷希亞隨口問道。
「有點麻煩,不過我會努力適應的。」諾特給自己加油打氣。
「你慢慢努力吧。」馬雷希亞難得沒有給他潑冷水,只是對他說:「走吧,趕快回去了。」
兩個人一同走在石磚的街道上,踩著夕陽慢慢往港務局的方向前進。維珀利伯港的中心地帶熱鬧繁華,大街上滿是來往的馬車和人潮。
「走小路吧。」馬雷希亞指了指一旁的小巷,裡面行人三三兩兩,比大路上清靜得多。「人少,還可以抄近路。」
諾特沒有意見──基本上他也不敢有──而且他也想起另一件事,「前輩聽說了嗎?城中心的事。」
「你說水池被染紅的事嗎?」馬雷希亞問。
昨天,城中心的水池像是被淋上鮮血那般,變成一片刺目的紅,尤其是池中央的雕像,像是被人活活剝下了皮一樣鮮血淋漓,非常嚇人。
「嗯嗯,聽說城中心最近發生很多怪事。」諾特仔細回憶,他也是聽別人說的,「酒廠內進了老鼠導致酒全壞了、麵包坊的麵包突然變得很難吃、市集變得一團糟、酒館裡的客人被詛咒,加上前幾天商團會長的馬車出事,差點鬧出人命。」
諾特掰著自己的手指頭數著,「他們都說是上天降下了懲罰,要把那些罪惡的人一個個扔進地獄。」
馬雷希亞不信神,也不相信這世界上有什麼天罰。如果真的有,那個神可能是個瞎子,所謂天罰也只是看祂心情隨性而為罷了。
如果真的相信所謂天罰,馬雷希亞想。
那還不如在家裡待著、期待天降正義就好,也輕鬆的多。
「等等,」馬雷希亞聽出了不對勁的地方,「一天一件嗎?每一天都有怪事?」
「欸?」諾特不曉得前輩怎麼會問出這個問題,但還是如實回答,「我聽到的是這樣沒錯,城中心每一天都在發生怪事……啊!」
諾特一拍手,他想起來了,「商會會長的馬車出事隔天,一整天都沒有聽說什麼怪事發生。反倒是隔天才鬧出水池的事。」
算算日子,從第一件怪事發生開始算第一天,一連發生了五件,第六天才沒有別的事情發生,可隔天緊接著是水池事件……
「是人為的吧?」馬雷希亞懷疑道,多出來的、空白的一天讓他產生這樣的猜測。
太巧了。
「不會吧,麵包坊、酒廠跟市集還可以解釋,酒館跟馬車怎麼辦?水池的事也很難說,如果是人為的,他是怎麼不被發現的?」
「我亂說的,」馬雷希亞嘆了口氣,他沒有證據,不在現場,所有的分析判斷都只是猜測,「聽聽就好,別當真。」
馬雷希亞加快腳步向前。小巷內的行人越來越少,走到這一段,他們前後已經看不見任何人了,夕陽餘暉照不見屋舍的角落,光影在巷弄中切割出不同的地帶。
馬雷希亞好像聽見了誰的腳步聲,但他前後看了看,還是沒有除了他倆以外的其他人影。
「嗯?我好像聽說有一種草藥能讓人狂笑不止,那這樣就說得通了。」諾特還在邊走邊分析,「但是馬車剛從維修廠出來啊?還是其實是裡面的員工……」
他身後有道人影閃過。
「小心!」
馬雷希亞快步上前,一把將諾特扯到自己身後;而他原本站定的位子,則衝出了一位身材矮小的蒙面人,手中刀光劃破了諾特的衣袖,甚至還劃出一道血痕。
蒙面人一招不中,還想再衝上前,這次他的目標是站在前面的馬雷希亞。鋒利的刀鋒幾次驚險擦過他的身軀,但最後都在緊要關頭被躲過。
馬雷希亞勉強站穩腳步,他頭上的傷還沒好,身後有一個要保護的後輩,巷弄內狹窄閃躲空間有限,而他身上更沒有配槍。要一個傷患手無寸鐵地面對一個帶刀的蒙面人,而且這個蒙面人似乎還是個練家子,雖然個子嬌小,但是動作間熟練自如──這也太為難我了,馬雷希亞想道。再次側身躲避蒙面人的攻擊。
蒙面人一個反手靈活轉向,再次拉近了與馬雷希亞之間的距離。眼看刀鋒就要刺中馬雷希亞的左肩──
「前輩!快閃開!」
閃開?往哪閃?馬雷希亞沒有辦法,在聽見呼喚的當下選擇抱頭蹲下,而他目前的蒙面人沒料到這突然其來的轉向,反應不及,「啪!」地一聲,被一塊石磚迎面正中頭部,倒在了地上。
在馬雷希亞的身後,氣喘吁吁的諾特快步向前,一腳踢開了原本被蒙面人緊握在手中的利刃,然後用衣帶將蒙面人一把捆住了雙手,防止這人再度攻擊。
馬雷希亞小心翼翼地從鴕鳥蛋一樣的姿勢抬起頭,看了看正在捆人的諾特、看上去已經暈過去的歹徒,和一旁地面上,已經出現裂痕的石磚。
那一下、聽起來很大聲。馬雷希亞蹲在原地,稍微回憶了一番,彷彿還能聽見從頭頂快速劃過的破風聲。
「哪裡來的?」馬雷希亞指了指那塊磚。
「隨手撿的,沒想那麼多。」諾特嘿嘿一笑,原本看上去驚魂未定的表情這時候又驕傲了起來,「這是我老家特有的獵捕技巧,以前在老家,我可是鎮上叫的出名字的優秀獵手喔!」
確實,這個能直接把人砸暈的準頭跟力道。馬雷希亞已經不知道第幾次感嘆,諾特 • 克羅斯來港務局工作真的是屈才了。
他向前幾步,拿起那塊石磚掂了掂,比較了一會兒後,轉頭對諾特說道:「我還是覺得燭台比較順手。」
諾特露出一種想笑又不敢笑的表情──看起來像有噴嚏打不出來。
港務局的新晉優秀獵手指了指地上暈過去的人,問道:「這個人怎麼辦?丟在這裡?」
馬雷希亞搖搖頭,「如果我沒猜錯,他跟了我們一路了,直到沒人才出手的,而且目標是我們兩個而不是單一對象,沒有開口索要錢財──」
不是搶劫,也不像私人尋仇。
「帶回去吧,問個清楚。」馬雷希亞說,對方目前看起來還是沒有清醒的跡象。「我總覺得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諾特點點頭,一把將人抗到肩上──標準的打獵戰利品抱法──「問不出來怎麼辦?」
「你真的想知道?」
「哈哈哈前輩我開玩笑的哈哈……」
兩個人並肩走在小巷中。
天色漸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