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回憶

　　「圖班，今天來的好早啊。」

　　馬雷希亞坐在台階上，對著迎面走來的老神父重新自我介紹道：「瑪門爺爺，我是馬雷。」

　　「啊？你說小馬雷也來了？在哪裡？」

　　馬雷希亞無奈笑了笑，老神父──瑪門 • 加爾文年輕的時候耳朵就不好，這是他經歷過戰爭時期的後遺症，而認不出人則是上了年紀的癡呆症。他一個人住在城郊的荒涼地帶，馬雷希亞總是不放心，隔個三五天就會來探望他。

　　「圖班，我跟你說啊。」老神父也跟著一屁股坐在台階上，沉浸在過往的日子裡，跟還未死去的好友聊著天，「你兒子的船，如果有一個長得很胖的船老闆來問你，你就直接跟他說不買了。我知道他，喜歡壓價，上次還因為這件事情跟海盜那邊吵起來了，你賣他會虧死的。」

　　「知道了，『忒提斯號』不會賣的，您放心。」

　　馬雷希亞裝作自己祖父的口吻回覆道。

　　不會賣嗎？

　　早在祖父帶他搬到中央首都的時候，那艘船就已經出售給了歐羅巴大陸的某支商團，與其把它放在這裡看它哪一天被海盜轟成碎渣，還不如交給願意珍惜它的人，至少將來有機會，還能再次聽到忒提斯號在海面航行的傳說。

　　忒提斯號的原主人，貝赫尼安 • 伯里恩特，本就不是什麼威名在外的大航海士，後來他和妻兒定居在維珀利伯港的城郊地帶，也不再接受政府委託出海了。

　　若不是後來，他曾經的好友請託，那一趟航行，他們本可以──

　　「小馬雷？」

　　「瑪門爺爺？」馬雷希亞猛地回過神來，聽見了老人叫著他的名字。

　　「小馬雷，」老神父和藹地笑著，像小時候那樣，「最近還好嗎？」

　　「很好。」

　　不太好。

　　「生活上沒什麼大問題。」

　　到處都是問題。

　　「晚上睡得也不錯。」

　　睡不著，一入睡就會開始夢見以前的事、不存在的事、還有一個討厭的叛徒陰魂不散。

　　「瑪門爺爺，我……」

　　馬雷希亞成為一個和他祖父一樣、甚至跟他祖父完全不同的騙子。

　　「這樣啊？那很好啊？我跟你說啊，圖班，小孩子長得很快的，」瑪門興高采烈道，只有這個時候，他才會忘記自己神父的身份，像一個稀鬆平常的老頭一樣和朋友說話，「到時候你你就認不出來啦，『這還是以前抱著的小孩嗎？』哈哈哈哈哈哈……」

　　馬雷希亞閉了閉眼睛，他有些鼻酸，最後才勉強忍住。

　　真好啊，把時間停留在過去最美好的那段時光中，任憑世界怎麼變化，還是能夠跟過往的好友隨意聊著天。

　　──哪怕他的墓碑已經立在海岸邊七年之久。

　　「瑪門爺爺，我是馬雷。」

　　算了，忘了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