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出海
清晨時分，港口的「薩麥爾」號整裝待發，準備開啟下一條航線。
畢維斯 • 奧特 • 希金斯站在碼頭，正和他的大副說著話，一轉頭，卻看見馬雷希亞迎著海風走來，未扎起的黑色長髮在風中如同一朵散開的雲霧。
他身後還跟跟著一位少年，皮膚黝黑，個子嬌小，眼神中透著一股早經世事的機靈勁。
「不要告訴我，這是我留落在外的私生子？」畢維斯挑起一邊眉毛，對著向他走來的馬雷希亞戲謔問道。
少年嗖地一下轉頭看向馬來西亞的背影，目光驚恐。
「......我應該不用喊他爸吧？」托馬問道，他還記得馬雷希亞說要把他賣去南方大陸當奴隸的玩笑話。
......不至於真的把他賣給別人當兒子吧？
「不用，別聽他亂說話。」馬雷希亞選擇率先安撫少年，再轉過頭來對著希金斯船隊的年輕船長說道：「正經一點。」
畢維斯聳聳肩，一臉裝模作樣的無辜。
「這位是我在信裡跟你提到過的，托馬索・曼科尼。」馬雷希亞簡單為兩人做個介紹。「托馬索，這是我之前向你提到過的，希金斯船隊的新船長，畢維斯 • 奧特 • 希金斯。」
「你好呀，小傢伙。」畢維斯對著少年優雅地行了一個紳士的脫帽禮，嘴裡突出的話卻極盡冒犯，「你就是那個被黑幫逼得走頭無路只能想辦法從這裡落跑的那個小可憐？」
馬雷希亞忍無可忍，抬腳往畢維斯的小腿上用力一踹。
「是的，我就是那個被黑幫逼得走頭無路只能想辦法從這裡落跑的那個小可憐。」托馬索坦然承認道，在性命面前一時低頭不算什麼──而且人家說的也是對的。「尊敬的希金斯船長，請問您的船上目前還缺船工嗎？」
聽見那個稱呼，畢維斯眉頭一動，表情看上去反而有些不快，「小子，我的船上不缺船工，但我的大副她說還缺一個小白臉，你要不要啊？」
話剛說完，畢維斯的腿上又挨了一腳，這次是一旁偷聽他們說話的大副動的腳，「你煩不煩啊？」
脾氣火爆的女人教訓完自己的船長，又轉頭對著躲到馬雷希亞身後的少年溫柔道：「小朋友你別怕，我們不是什麼壞人，要應徵船工是吧？走走走我們一起去旁邊聊聊......」
女人拉起少年就往碼頭的另一端走去，少年無法掙脫他的力道──老天這個女人力氣也太大了吧──只能跟著她腳步一起離開，把空間留給畢維斯跟馬雷希亞兩人。
「行了，閒雜人等都走了，有話直說吧。」畢維斯把自己的船長帽戴回頭頂，「說實話，我真的沒想到你是一個這麼熱心助人的傢伙，你看誰可憐就幫誰是嗎？」
馬雷希亞在信中只有告知少年的身世，以及想請他多帶一個人出海避禍的請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對於自己遭遇的刺殺一字未提。「順手幫個忙而已，」馬雷希亞說道，意有所指，「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畢維斯微笑著，對自己過去一年以來的合作伙伴道：「怎麼了？在期待海盜知恩圖報嗎？真可惜，我好像沒有這項美德呢？」
更何況過去的所有，與其說是幫助，不如說是各取所需，更不用說什麼事後回報。
馬雷希亞將自己被風吹亂的髮絲別至耳後，「我知道你不是海盜。」
我知道你不是海盜。
這話聽起來很稀奇，從畢維斯成為海盜頭子的私生子那一天起，基本上所有人都默認他成為了一個海盜，也沒有任何一個人關心他之前是否是一個海盜，他就這樣拋棄了過往的名字，成為了畢維斯 • 奧特 • 希金斯。
連他都忘了，自己原本是什麼樣子、叫什麼名。
「......先說好，」畢維斯無奈妥協，雖說他本來也沒有多認真拒絕，「我不會給那小鬼當爸，他要是中途老跑了我也不會管他，我只負責帶他離開。」
「行。」馬雷希亞點點頭，這些本來也只有當事人才能做決定。「讓他自己做選擇吧，我能做的已經都做了。」
「那你呢？」
「我什麼？」馬雷希亞皺起眉頭，他不明白這個問題的意思。
畢維斯沉默了一會兒，才對著他鄭重問道：「跟我們走吧？」
他的神情很認真，一點都沒有剛剛滿口胡說的輕佻樣子，「我們都一樣不屬於這裡。海鷗生來有一對羽翼，就是為了要橫跨這片海洋；你值得更遼闊的世界，而不是繼續留在這個鬼地方，跟一群討厭鬼待著。」
馬雷希亞沒有回應，他在一片海浪潮聲中靜默，目光遠眺。清晨的陽光在在他身上灑落，岸邊的海鷗又開始了日復一日的啼叫，從未停止過。
「......海鷗生來具有一對能夠橫跨海洋的翅膀，」馬雷希亞說道，臉上似乎還帶著一點幾不可聞的微笑，「但終究還是生活在內陸的巢中，無法離開。」
「更何況，我還有事情沒做完，在那之前我是不會離開的，抱歉了。」
「好吧，」畢維斯也不勉強，他在把問題問出口之後就猜到會被拒絕，「你自己保重。」
大副拎著托馬索走了回來，「小子，」畢維斯對少年說道，「從今天起你就跟我混了，我對你只有一個要求，做不到不准上我的船。」
「什麼？」
「別喊我希金斯船長，」畢維斯說，新船長在其他事情上面都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但只有這一點，他反覆跟船員們提醒，「叫名字就可以了。」
「好的，畢維斯船長。」托馬索雖然不太明白為什麼，但還是照做了，「請多指教了。」
「行了，客套話就免了。給你們一點時間道別，要準備出發了。」
畢維斯帶著大副登船，給馬雷希亞跟少年留下最後一點說話的時間。
「馬雷希亞先生......」
「道謝的話就免了，」馬雷希亞打斷他，「接下來的路，要靠你自己走了。」
托馬索點點頭，他不會忘記過往的仇怨，也不會忘記今日的恩情，總有一天他會再回到這裡，這是他給自己的承諾。
「再見了，托馬索。」
「再見，馬雷希亞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