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ime's up

　　奔走的異形與人形盤踞空間，由底層向上，堆疊成塔，然後倒塌。

　　聲音是怎麼傳來的？透過大腦？但他又沒有大腦。西梅農站在螺旋的底層，仰望發著微光的蜘蛛絲，想著無關緊要的問題。奔逃的囚犯與追逐的獄警融在嘈雜的紛亂裡，他站在混戰中央看著，看穿著囚服的生物們向上、向上。

　　「如果離開這裡，西梅農先生想做什麼？」

　　「找間新房子？我的小房子被燒掉了。」

　　「住自己喜歡的地方真的很棒呢。」

　　昨日獄警的隨口一問像預兆，給監獄的渡假生活恰到好處的劃上休止。西梅農想著該上哪找新的住所，低頭時視線落在腳邊，正好看見一隻跟著人群奔跑而來的小狗。小狗撞上他的腳，跌倒在地。

　　上回是把小狗扔在哪了？西梅農想不起來，但反正看起來狗沒事，那就不需要記得吧。他彎腰拎起小狗衣領，歪頭看了看，又改為托起小狗屁股抱在懷裡。莉茲看著他，他也看著莉茲。

　　「大家要去哪裡？」

　　「不知道，我又不是大家。」

　　「那你要帶莉茲去哪裡？」

　　「遛一下狗。」

　　低低的交談聲被爆炸、暴喝聲敲碎，西梅農走在階梯上，踩碎無主的晶片，踢落斷裂的項圈。莉茲本人的意見被他忽視，畢竟這傢伙自己撞上來，作為受害者的他有充分的理由處置對方。於是他挾持這隻自己撞上來的小動物，隨著湧動人潮溶進暴亂裡。

　　由地下向上的路很漫長，當下方火光四起，西梅農低下頭。螺旋被踩在腳下，遲來的獄警們試圖鎮壓，卻是被更為兇惡的罪犯們反擊。他垂眼時恰好看見角落的光亮，火紅的影子站在那裡，不曉得是準備上班或是正在偷懶。遙遙的，他和那雙菱形的瞳孔對上了眼。

　　某些囚犯引起爆炸，挾帶熱浪的狂風刮過，黑色長髮隨風飄蕩，還沒解開的辮子晃過眼前。紅光閃爍，西梅農拉起莉茲的手，一大一小遠遠朝看過來的弗拉格馬揮著手。

　　「跟獄警說再見。」

　　「再、再見……？」

　　「乖狗狗。」

　　才誇獎完，抱著小狗的手就鬆開了，西梅農又隨手扔了。所幸手還牽著，他歪歪腦袋，牽著莉茲，哼著歌繼續往上走。不時有囚犯急奔而過，譴責這兩人散漫的態度，但西梅農置若罔聞，只按著自己的步調遛狗。

　　微光乍亮，不斷有人衝入光幕，後面傳來的爆炸與吼叫聲越來越劇烈，整座監獄都在晃動。西梅農踩在一樓與大門的邊緣，看了一眼就這麼一路被自己牽上樓的小狗。他太高了，步伐也太大，莉茲被他牽得跌跌撞撞。她有抗議過嗎？可能有，但西梅農沒聽見。

　　「你不跑嗎？」

　　「莉茲剛剛在跑，然後撞到你。」

　　「為什麼跑？」

　　「……莉茲不知道，大家都在跑。」

　　「聽起來你很適合運動。」

　　西梅農晃晃莉茲的手，拖著小狗繼續往前走。他走入光幕、走入來路。

　　融進光裡的那一秒，他後知後覺想起自己本來似乎還牽著什麼。把小狗扔哪去了？西梅農想了想，沒想起來，但應該也沒關係，反正小狗看起來是想逃獄的，扔哪都一樣。

　　他沒有特別想回家，但既然時候到了、既然大家都這麼做，那融入一下也是正常的，不然就浪費了。

　　他不喜歡浪費。

　　光芒在一瞬間暗了下來。他回過頭，身後是落下的雨點與長滿青苔的石板路，監獄、階梯、小狗、獄警都不在那兒，只剩熟悉的潮濕味道與陰暗的天色。他舒適的瞇起眼，想著自己該找間新的房子、新的衣服，最好也換頂帽子。

　　都安頓好之後，或許也該回監獄看看。他還記得自己和人打了賭，不曉得奧瑞昂會不會留在那裡？他還不知道該帶新朋友去哪裡玩，希望奧瑞昂有自己的想法。

　　西梅農想著自己該做的事，在原地駐足許久才聽見不遠處有人類的驚呼聲，還有什麼東西落地的聲響。

　　哦，比起那些，他應該先找一把好看的雨傘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