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結束之後》
一切塵埃落定後,迎接他們的是與方才不同的烈陽,光亮與熱度本該讓他們覺著舒適一一但他沒有,甚至感覺周身更冷了些。
紅綢繫著的耳墜依舊會隨著風的拍撫搖擺,可那憧人心魄的清脆聲響卻不復以往。他看了一眼、摸了一把,手頓在流蘇末尾,被搔的有些癢意,最後也沒將東西摘下。
順著旨意,他回到宗門內。撲面而來的招呼讓他不是很習慣,不過他習慣性的仿照他的樣子待人接物,即便可能做的不是很完美,但然仍能應付的來。
最後他遊蕩的曾經住處,是他的、也是他的。似是有感應一般,抬頭向桌上看去,他看見、他拿起、他錯愕、他頹敗的蜷縮在一隅,在心裡暗自厭惡唾棄辱罵,最後是兀自升起且萬不該有的一一歡喜。
接著又是一次豔陽天,在早晨無人注意時他又再度離去,這次已經沒人會為他兜底,回不回來好像也已經無所謂,那個被弟子們追從的位子他也不在乎,奪去也罷、留著等他回來也好,就是不知道下一次是什麼時後了。
腰間揣著第二把刀,循著他們一行人的路徑又重新走了一回,路上也相應的見到了短暫成為夥伴的幾人,沒有上前問好打擾,只是彷彿不認識般、確認了安好便離去。
在人煙罕見之地,重新用著術法變回虛假的樣貌,重新掛起笑容、溫和的應對他人。
再一次月圓之夜,比起恐懼於心口處令人窒息一樣的痛楚,他現在更怕的或許是再也感受不到那樣的痛苦。手抓皺了胸口處的衣料、掌心撫過頸上的絞痕、指甲抓撓起那圈痕跡,直至破皮流血,任血液染濕指尖與衣物。
這樣的皮肉之苦當然跟違背誓約的報應無從比較,那不過是可悲可憐之人的一點慰藉⋯⋯誠然那之後好好包紮了,這等壞習慣還是在幾年後才改了過來。
他一如前百年那樣,到處走走。行過山河、走過人間,看著眼前壯麗景觀和平凡美好,心底卻始終感覺不到一絲動容,看過的每一個時刻都像是話本中的插圖,精緻美觀⋯⋯卻、不真實。
但他總會在無意間看到幻覺,像是大雨滂沱下的樹林間有個黑色的身影,或是在處理掉沒眼力的賊人時,瞥見手中的刀閃過紅色的光芒,也可能是在瀑布旁的山洞中歇息,卻看見水幕之外有個墨色蓮花的影子。
「⋯⋯肯定是瘋了。」別開視線,低聲說道。
他也確實瘋了,很早以前就已經。
要不然誰會對自己的弒母仇人念念不忘呢,雖然嚴謹意義上來說只是養育他的女子,更甚者他才是真正意義上的「父親」。
同根同源⋯⋯說來他們其實算是同個人。被創造出來的軀體、承載用的道具,或許他本不該有自我意識,可還是因為很多他知道的、不知道的、本該記得的⋯⋯數不清的大大小小的事情,造就了現在的局面。
這於天下百姓來說自然是好事,修仙者們的愛恨情仇、域外妖魔、天道大道,這些對他們來說都太過遙遠,所以現在才能一如既往的安好。
該歸於他的選擇嗎?或許是的。
他曾數次聽聞又有大比,聽著、接著搖頭,心情平靜時也會勸那些感興趣的人遠離,當然他從不強求,每個人都有既定的命數一一
思緒想到這裡,眼眸更深了幾分,隨後像是想通了什麼一樣,光亮重新回到眼瞳中,閃著詭譎的亮。
既然有既定的命數,那麼是否能代表也有輪迴轉世的可能。這種胡言亂語毫無根據,說出口只怕是引得人嘲弄羞辱,但他彷若著魔,執拗的信著。
有了出芽大小的念頭後,這樣的想法便一發不可收拾的生長,直到帶毒的枝條纏繞心頭與腦海,卻感受不到異樣,盲目的將鴆毒當作甘露,甘之如飴。
最後的最後,他重回宗門擔起大任,雖然偶爾還是會消失,但也比以前那些荒唐好的多。
他在等、他在賭,等那人以不同的面貌重回這裡,在他的壽命完全耗盡前,能再次見上一面。
到時多半可以來上一句好久不見,和那些藏在言語後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