擁抱

擁抱


 

祈御抱著他。

 

「這是為了防止你掙脫受傷。」正好靠在他耳後輕聲道,還順勢撥弄了幾下豹子男孩那敏感的耳尖,「不過別害怕,我會一直抱著你的。」

 

他這才發現自己正身處奇怪的環境,什麼人在他嘴裡不停掏弄檢查,來回觸碰口腔內部,視線正上方還有道刺眼的燈光。

 

接著是氣味,空氣裡乃至他整個鼻腔都盈滿令人生嘔的消毒水味,僅能捕捉到一絲有著些微不安的空氣,大概來自於祈御的鼻息,他克制著自己的喘息,胸口起起伏伏。

 

最後是觸覺,什麼東西在他的齒面上刮撓震動著,麻癢難當。

 

「唔——」

 

並不是難以忍受,但他絕對稱不上喜歡這種怪異的感覺,動物的本能迫使他從喉嚨深處發出嗚咽出聲。

 

「沒事的,我保證很快就結束。」祈御當然也捉住了這個反應,將懷裡的男孩抱得更緊更實。

 

余矢姚望不見背後的人此刻臉上的表情,但他縮起身子,給了對方更加貼近彼此身體的空間,心跳聲幾乎能穿破胸膛相貼在一起。

 

「好了,完成了。」隨著一聲清脆的聲響有什麼人宣佈道,刺眼的光被挪開,一小顆潔白乾淨的犬齒落在旁邊的托盤上,牙醫最後塞入一小塊棉花,堵住了乳牙落下後齒間的溝隙。「盡量不用要那邊吃東西呦。」

 

「知道了。」祈御仍從後面抱著他,沒有要放開的意思。

 

診療椅被推回原先的位置,他依然維持著將初次掉牙的幼童緊抱在胸前的姿勢,直到在櫃檯結了帳,走出診所回家的路上。

 

余矢姚嘟著嘴,傷口處並沒有如他預期的痛楚,但他忍不住以舌尖舔舐那裡味乾涸的血跡,嘗著鹹腥。

 

「第一次掉牙齒很有趣嗎?孩子?」

 

「對呀。」

 

「那你以後就要好好刷牙,接下來長出來的就是使用一輩子的恆齒了。」

 

「那爸爸你要教——」此刻終於意識到自己說出口的話有些詭異,余矢姚抬起了頭確認。

 

在那裡的不是他的父親,而是他手機裡的神秘人梅花先生、大學駐校醫生、天使一般的男人、他的戀人。

 

祈御沒有因為那稱謂而多說什麼,只是低著頭,望向懷裡的孩子。

 

「沒事了,姚姚,沒事。」他說,語調如同每一次他們交談、擁抱、討論今天誰煮飯或性愛時那樣溫柔動人。

 

xxx

 

余矢姚從夢裡醒來時正好如同夢裡屈身縮在祈御懷中,兩顆平穩躍動著的心跳僅隔著些許皮肉體溫。

 

這算不上是個噩夢,儘管它相當詭異。

 

他下床時放輕了步伐,走進廁所裡,忍不住確認起鏡中的自己。

 

夢裡的那個豹子男孩的確是自己,只是不是現在的模樣,而是六歲時身為小學一年級的新生,正在換牙期而感到新鮮有趣的自己。

 

他抓起擺在自己面前的牙刷,儘管睡前已經刷過了卻還是刷起了牙,如同祈御先前教過他的那樣從最外面開始,一顆一顆,由外側到齒面,最後是裏側,連縫隙間都不放過。

 

身為貓科動物,豹的牙齒即便脫落也很快就會新長出來,他沒必要如此頻繁而急切,可此刻在口腔裡攪弄的每一下都令他感覺到自己仍是夢裡的那個孩子。

 

動作過於用力使他終於嘗到了同樣的鹹腥味,這令半夜刷牙成了振奮人心的事情。

 

「姚姚。」最後是被吵醒的祈御制止了他。

 

他從後方抱住了少年的身驅,又握住了他的手腕。

 

「老頭,你起床幹嘛?」

 

「這問題不是我該問你的嗎?」他抽走余矢姚手裏的牙刷扔進洗手台裡,刷毛上頭的朱色血沫在白色瓷面上格外顯眼。

 

「不要管老子,回去睡你的覺啦。」

 

「姚姚。」無視了他的抗議,祈御收緊手臂狠狠擁住那躁動不安的軀體。

 

「幹嘛……」他在祈御面前從來就不可能從容自在,豹子少年企圖扭開這個擁抱,卻只是讓溫度和愛意越來越緊實。

 

「跟我一起回去。」祈御親吻他毛茸茸的耳尖,「回去床上好嗎?」

 

不要。他沒說出口,只能從浴室鏡面裡的白光反射偷看,卻不願瞧見被擁在祈御胸前的自己。

 

「沒關係的,姚姚。」

 

他沒打算跟這個不睡覺爬起床偷哭的少年多廢話,他一手拉過對方的下顎,越過顫抖不已的肩膀探身親吻他,與他分享嘴裡的鹹腥溫熱。

 

余矢姚倒是再沒有說話了,任憑祈御抱著他,丟下鮮血未乾涸的凌亂,邊親吻邊回到兩人的床上,被榻裡仍溫熱,仍有兩人激動未平的心跳,而祈御始終摟著他。

 

「我會一直在這裡,姚姚。」他說。


祈御抱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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