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掃興宴〉
東京的上流社交圈最近有個新聞。
麻生家的小么孫讀完研究所,要從英國海歸了!
這個傳言在年前就已經傳開了,為了慶祝許久不見的寶貝孫子回國,有一個以此為主題的宴飲將開辦,麻生老爺子主動廣傳各個有交情的人家,將這個聚會的地點定在了銀座的俱樂部。
由於這個聚會旨在讓寶貝孫孫回國以後可以迅速拓展人脈,建立自己的人際圈,所以不論是哪裡的人都邀請了,眾人也樂得來——借個東風,這裡什麼人都有可能結交得到。
哪怕是宮家¹都有可能。
真介跟八朔當然是受邀了的。
原本真介是不願意來的,九重家的彰老爺子思考了許久後擺手讓他去,他知道孫兒醉心藝術,但藝術家也不能只喝西北風啊?這種場合只有好處沒有壞處,另又抬出了飛鳥井家也出席,才說服了。
不過去了以後真介後悔得要死,早知道就算八朔出席他也不來,飛鳥井八朔來不來關我屁事!
銀座的俱樂部自然是很高級,有談吐得宜的小姐、好酒水好吃食,內部裝潢也相當時髦,但請的人多,屋內氣味混雜,Alpha的、Omega的……他一進去就直皺眉,隨後八朔好像見到了相識的人,去打招呼就沒再回到他旁邊。
眼下有個人與他攀談,雖然盡是聊些藝文圈子裡的事情,可是仍按不住真介心裡一陣陣煩躁,他一邊耐著性子「那場展覽只有一個橫躺的象還不錯……」,一邊尋找讓他浮躁的來源——
從剛才起,隱隱有股氣味若有若無的往他的鼻腔裡鑽。
他不曉得是怎麼回事,左右轉眼,才發現自己背後正站著一個與人交談的Omega,那股肉桂與香葉的氣味恐怕……不太對勁,不禁慍怒,這個Omega好無腦!明知道自己狀態不同尋常,一個不好可能會造成麻煩,不好好在家裡待著,做什麼出來亂跑!還是人這麼多的地方!
真介心裡更是焦躁起來,不顧眼前的人說的什麼話,他是沒辦法繼續陪笑臉了,抬起了手強行截斷了聊天,臉色陰沉得嚇人:「失陪。」
當即轉身離開,弄得原本攀談的人好不尷尬。
他四下尋找相攜而來的同伴,在一處燈光正下方的沙發區看見了他。
淺藍色羽織,龍吐珠垂枝花紋,項背一顆四椿花菱家紋的不是八朔是誰?他正跟一名梳著三七分頭、穿著銀灰三件套的西裝男性談話,左右坐了不同打扮一兩個其他人,持杯言歡,正聊到高興處,八朔瞇著眼睛,談吐誠雅,顧盼神飛,見之聽之忘俗。
旦聞他們似乎在說:上一次跟誰家的誰誰在某莊園見面的時候他才剛訂婚,本來要一起去瞧瞧下一批的葡萄順便巡視酒莊兼度假,就當單身派對,沒想到遇到了某某親戚家裡公司週轉不靈請他幫忙,讓他很是忙了一陣,回過神來婚也結了、蜜月也度完了、孩子都生了!
好像還是雙胞胎!
可惜這些事情真介不清楚,就算是清楚,他也不在乎,他大步流星地走過去,一把逮住了八朔的手臂,把人嚇了一跳。
「八朔,跟我出去一趟。」
「什、為什麼?」
真介沒耐性站在原地當著好幾個人的面把事情解釋清楚,只好直接用手臂勾住滿臉困惑的八朔的肩膀要強拖。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他可能有點喝暈了,請您勿怪,改日——」八朔手忙腳亂地攀住他的手臂,沒有任真介馬上拖走自己,一疊聲地向朋友賠罪。
這本來就是個相較輕鬆一點的派對,麻生家的主家孩子也跟新結交的朋友聊著天,一時沒有人注意到這裡的小打小鬧,原處的幾個人也沒有怪他,只是說著「好的、好的,我想要去上次的那家爐端燒呢」,一邊玩笑一邊揩油,擺手看著他們離去。
得到了朋友的諒解,也不再抵抗,八朔卸了力氣任由真介把他向陽台扯,只惱恨:「幹嘛、幹嘛,這是怎麼了!」
陽台空氣流通許多,雖不比室內冷氣涼爽,但勝在空氣新鮮,真介狠狠吸吐幾口,這才解釋:
「這裡有不該來的人。」真介咬牙切齒,幾乎每個字都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他一手橫過八朔的胸前扣住肩膀,一手架在腹前扣住了腰,想使力又不敢太使力,怕把八朔捏壞了,只得繃緊了,硬生生出了一層薄汗,青筋浮露可見,只能越把臉貼在八朔地頸後一個勁的磨蹭,松節油的味道逐漸濃重起來,灌入八朔的鼻腔。
那個Omega原也沒有做錯什麼,實在是這種機會難得,難得金主心情好,肯帶他出席這樣的場合,心裡不想拒絕,卻又臨近發情期,唯恐在宴會上出醜造成騷動,周到地提前打了抑制劑才來,無奈藥效總有退的時候,雖然不是真的發情,可是味道依然發散,偏又是遇到真介這樣的敏感族群這才惹下的禍事。
奈何真介不知道內情,只道那Omega腦子壞掉,根本就是訊息素恐怖分子,隨時爆炸傷人。
Beta的訊息素因為無任何功用,能有效地中和Omega的訊息素,反之也能中和Alpha的訊息素,居家旅行必備良藥。
他只是慶幸八朔也在此,否則的話他身上既無抑制劑,又不可能隨便逮了一個Beta來放在身邊。
這廂八朔雖然嚇了一跳,卻相信真介不可能真的做什麼,腦子拐過彎,遂冷靜了下來,尚還有閒心偏頭讓出脖頸,任真介像隻小狗一樣亂拱,一面把手上的飲料喝完,以免拉扯間撒出弄髒人家的地板——笑死人了,九重真介可是一個就算在公園撞見人家野合,也能找把椅子坐下來觀其體位畫之維妙維肖的奇葩,性冷淡的等級說他精蟲上腦比乍屍開棺還扯。
八朔無所謂的態度讓他氣短,看著他貼著細碎髮絲的後頸皮膚,真介憑著一股邪性入心,張嘴欲咬,卻突然想起Alpha每每逞欲,大多咬得見血,真介不想要粗暴的對待朋友,他不過是想藉八朔的訊息素平息心火,不是想折磨對方。
他只好纏在八朔身上大口呼吸,轉去咬和服的領子,吐息幾乎快要打濕八朔的後頸皮膚,正絹柔滑的表面被牙齒刮花了,顯然是發狠咬的。
「你好臭!」真介聞到除了訊息素,八朔身上還有香水的氣味,怒上心頭直磨牙,如果不是正絹結實,八朔的後領恐怕是要裂開一塊。
咬不起難不成還罵不起嗎?!越這樣想,真介越覺得八朔身上的香水味很多餘、是雜質,又氣得罵了十來次好臭。
「什麼?你自己來吸的!怪我嗎?!」八朔聽見,恨不得伸手去揪他的頭髮,卻又不能,「這是派對!出門的時候你也是知道的,耍什麼無賴!」
「我不管!我需要你但你好臭!!!」
你怎麼可以在我需要你的時候那麼臭?
「我不慣著你這個爛脾氣!鬆手!」八朔氣極。
無奈掙扎了兩下無果,他也歇了力氣,只是抱怨「我軍兩千敵軍四萬,富士川一役非我厭戰實是敵軍太強²」等等,任由真介搓揉。
約莫過了五六分鐘,真介的呼吸逐漸不那麼急促,同時八朔的後領也差不多破破爛爛了,真介皺皺鼻子,多少有些不好意思,於是說:「現在沒事了,你可以回去繼續了。」他的話還是罷了。
八朔沒說好,只是盤起手冷笑連連:「得了,現在我回去說是沒幹什麼都沒人相信。」他整個人都像是被夾著往松節油桶裡涮過一樣。
真介理虧,撇了撇嘴壓下回嗆的慾望,兩個人只好在陽台上吹冷風。
銀座的俱樂部大樓很高,俯瞰下去,東京都燈火通明,一片氣派繁華的景色躍然眼前,不遠處的東京灣漆黑一片,點綴之岸上的星星點點,天氣如此好,如果眼力好點的人說不定還能看見東京灣對岸的千葉市?高樓的強風吹過,室內忽而傳來一陣歡暢的笑聲,也不知是誰發出,卻極襯這番景色。
「下次我賠你一套就是了。」真介靠在八朔旁邊,看八朔倚在陽台圍籬上看夜景,看看他掛絲了的後領,終究還是拐著彎賠了個不是。
八朔笑出聲:「我又不是貪你一套衣服。」
「你不是故意的,算了啦。」又這樣補充道。
那些燈火如地面星辰,看著讓人心情好些,真介氣不起八朔的隨口客套了。
給他的新衣服把花紋畫做星子的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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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1:宮家是稱呼天皇未繼位的後代受封宮號後分出去的後裔家族,由於皇族無姓氏,因此以宮號代姓,例:三笠宮琳子女王。
註2:富士川戰役是平安時代晚期源平合戰時期發生在富士川兩岸的衝突,源氏軍隊四萬騎,平氏兩千騎,源氏冒進,驚動了平家軍,眼見敵我差異懸殊,未做好迎擊準備的平家軍為了萬全起見決定撤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