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令.10

　　「不好意思，請問有什麼事情嗎？」

少女抬起眸冷靜地開口，她本是踩著光影前行，直至被碩大的黑影所阻擋，直視著眼前身形比自己還高大上好幾倍的男性；陽光無法透過的陰影幾乎都要吞沒少女纖細的身影，她克制著自己別擺出一副失禮的表情，才能夠忍下這股從對方身上傳來的惡臭。

「……給……我。」

那雙唇蒼白的映不出血色，破碎的音節對於理解話語並沒有幫助，過長而凌亂的前髮則是幾乎遮蓋住了半張臉，愛衣難以去判斷對方的神色；看似還冷靜的她腦中早已是警鈴大作，尖叫掙扎著要自己拔腿就跑，

可現下任何的輕舉妄動只是徒增危險而已。

「能麻煩您再說一次嗎？」

她繼續以平緩的語氣開口，不敢輕舉妄動地盯著對方，才察覺藏在前髮所覆蓋的黑影後那雙眸始終沒有看向自己──而她只望見一片死寂。

「我的朋友都……死了，也沒有可以拜託的人或老師，可以請你給我積分嗎？」

愛衣睜大著眼，已經游離的思考著不知道是少年如此有禮的犯罪請求，還是聽到這樣的詢問還站在原地的自己哪方比較瘋狂。

怎麼辦？要交出積分嗎？

……

　　「……請恕我拒絕。」像是要迎合著少年的有禮，少女雙手交疊於身前微微地彎腰，隨著彎下身子而滑落的白杏色髮絲覆過眼前，黑影劃過眼角。

純黑色的，是她的緞帶。

明知道只會礙事，讓自己的處境增加危險，卻無法割捨的事物。

「……不行嗎？」

少年低啞的聲線傳來，而她也聽不出話語裡的情緒。

重新抬起頭後，再一次鄭重的拒絕。

「嗯，不行。」

「我……真的很需要積分。」

「這點我也是一樣。」

她再度重申了自己的立場，正準備要是再這樣推託下去就要轉頭逃跑，思緒還在考慮路線，遲了片刻才捕察覺到面前少年已經抬起的手。

　　「咦？」

馬上後退步伐，猶豫讓她被抓住了衣角，被過大的力道扯去後結實地鉗住左手臂，對方的手勁大又抓的她動彈不得，甚至有些疼。

糟了，這樣逃不掉。

就算施力著想要扯開對方的手或是防身術，但論力量身為男性的對方擁有絕對的優勢，難聞的體味混雜著鐵鏽與屍臭味撲鼻而來，這次她再也沒有餘韻維持住臉上的表情。在極近的距離下她終於能看清眼前少年的長相，純黑的眼瞳裡裝滿著瘋狂與執著，黑髮少年正朝著自己嘶吼：「為什麼啊！不過就是一百……誒？」

強勢的氣魄在一瞬間消逝，取而代之的是慌張與膽怯。

誰？認錯人了？

「為什麼？不、你不是……但是……啊啊，愛實……愛實……對不起、我……」

那雙眼裡又再度沒了自己，甚至開始喃喃自語起來，除了逐漸加大的手勁之外毫無要與自己溝通的意思，愛實又是誰？為什麼要道歉？

不對，她應該要逃走的，她試圖拉扯著手臂，呼喊自己叫做愛實的少年這才又抬起頭：「對不起我騙了你！最後、還拿走了……但是、我有把愛實一直戴在身邊！因為說好要一起出去了嘛！我們是、還是朋友不是嗎？」

「愛實你一定會原諒我的！對！對！因為你總是那麼溫柔又善良……如果由別人來拿走愛實的心一定會很粗暴吧！但我沒有！沒有！還、把你弄的很乾淨又漂亮！所以愛實、吶？原諒我吧？」

蛤？

這個人在說些什麼？

「……原諒？」

「是呀！我這就跟你道歉……對不起我騙你說會保護你、對不起拿安眠藥給你喝、對不起為了指令傷害你、對不起我拿走了妳的心，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這個人……是欺騙了那個叫愛實的人，傷害他、還為了存活下來活生生地殺死了對方嗎？

原本還抓著自己的手不再如此強硬，是無力地垂下；如同做錯事的孩童般不斷地重複著道歉與悔恨，愛實，這個名字不斷出現在他的話語中，不論是稱讚這孩子如此的溫馨可愛又或者是曾給予了他多少次生存的希望，最後甚至開始形容「愛實的心」有多麼美麗。

突然覺得有些可憐了。

愛衣她從來都是個容易心軟的人，櫻色雙眸猶豫地看向眼前的人，幾次吞嚥後才吐出字句：「……你真的，覺得會被原諒？」

「嗯、哼嗯嗯，對、愛實……我的愛實，我可愛又善良的……」

多麼可憐、

渴望著救贖、

難以言喻的情緒開始在心底擴張膨脹，帶著不忍的心情，她懷疑這自己是否有這樣的能力與資格去承擔對方的想法──但不這麼做的話自己才會後悔。大大地喘了口氣，愛衣再一次睜開眼，懷著決心與滿腹情感。

　　　　　　　「別開玩笑了！」

她從沒想像過自己可以說話這麼大聲，甚至嚇得對方放開手。

「原諒？為什麼能若無其事的這麼說？」

無法停止的怒火。

「就因為是你的朋友？朋友不是給你用來這麼做的藉口！」

無法忍受的氣憤。

「欺騙了友人還拿走了她的器官，現在居然還想尋求原諒？那最初就不該這麼做！而不是現在才來道歉！」

她好像能聽見自己的心臟正在狂跳的聲音，耳尖熱的可怕，就連身子都氣得發抖，看見對方還想辯駁什麼的樣子更是想都沒想的往口袋裡裝有的武器伸去。

「聽好了！我的話──」

破散、零星的電光猶如星子，完美的在半空劃出弧形。

　　　　　　　「是絕對不會原諒你的！」

「哈……呼……呼……」

愛衣大口大口地喘著氣，雙手還握著方才防衛用的電擊棒，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因為氣憤或是害怕而發抖，甚至一度想跪坐在地，但她想要是真這麼做自己大概會有段時間再也站不起來。

衝動之下就用電擊棒，而剛才還抓著自己的人現在已經暈倒在地。

一邊維持著安全距離後退，直到呼吸再度回復平穩為止，她這才把剛到手的防身武器收回；心態複雜地看著眼前倒在地上的人影，要說她一點念頭都沒有要「奪取」這個人的積分，那是騙人的。

他殺死了人，還拿了心臟，一定很高分吧。

一定是，比自己還要有餘韻的活著吧。

……

又盯著那片墨色良久，最後也只是趁著人還沒清醒前小孩子氣的把他肩上的背包打開，拿走瓶裝水，接著把裡面有的東西全都四處亂丟當作洩憤，

只留下了裏頭用保鮮盒裝著的心臟，便頭也不回的離開。

她只是，有點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