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令四
當她打開紙箱時,一雙鮮紅色的眼睛與她相視。
陽子有些愣愣地看著箱子內那似乎有些不安躁動的白色生物,她將紙箱放到地上後蹲下身,一手撐著臉頰,另一手將食指伸到白兔的面前等待牠的動作。
白兔先是向後退了幾步後便縮在箱子的角落,只有一雙紅眼睛直直盯著眼前的人類看著,良久後才緩緩地、小心翼翼地邁著步伐來到陽子的指尖前,將鼻子湊上去不斷地嗅聞著。
陽子試探性地動了動手指,確認白兔並沒有因為這小小的動靜便被嚇跑後,才放心地將指尖抵上那白色的絨毛,輕輕地順著白兔的額頭來回摩娑著。
指下的觸感是如此地柔軟,柔軟到陽子忍不住想著──
這麼柔軟的生物,一定相當脆弱吧。
她抬起頭看向螢幕上閃爍的文字,沉重地吐了口氣,而撫摸白兔的動作並沒有因此而停下。
指令四──『親手殺掉一隻小白兔。』
將白兔抱在懷中,陽子一邊搔著兔子的耳朵,一邊從活動中心往實驗室所位於的教學大樓前進。兔子也是實驗動物的一種,或許在實驗室裡能找到辦法進行安樂死。陽子心想。
方才在活動中心時已經聽到不少人討論該怎麼殺兔子了,甚至有人當場掏出前一天發放的背包裡的瑞士刀,毫無猶豫地便朝兔子捅了下去,為此還引起了短暫的騷動。
掐死、捅死、溺死、摔死、毒死──在討論各種死法之外,更多人在考慮的並不是該如何殺,而是該不該殺。
有個女孩子在看見指令內容與活生生的兔子時便忍不住哭了出來,崩潰地喊著怎麼有辦法做這麼殘忍的事,不少人邊安慰她邊附和著,卻也有人對這樣的慈悲或憐憫嗤之以鼻。
「不殺兔子的話,說不定死的就是我們了啊。」
不知道人群中是誰說了這麼一句話,卻讓當時周遭的人都安靜了下來。
陽子想起今天午夜零點時,那彷彿報時般精確地在整點響起的尖叫聲,以及投影幕上開始播放的死者名單。上頭有不少認識的名字,大部分的名字都是在第一個指令時便死去的人,然而也有部分名字的主人則是在剛剛的肅清中才失去性命的。
不努力完成指令的話是真的會被肅清的。
活下來的人大多都意識到了這一點。
為了生存、或者為了得到更好的生活,犧牲掉某些動物的性命也是無法避免的,就如同為了攝取肉類營養而宰殺食用動物,以及每年都會犧牲無數的實驗動物來完成自己實驗的研究者一般。
殺掉他們獲得的小白兔,也只是為了活下去而已。
只要對被犧牲掉的生命心懷感激就可以了。
就可以了嗎?
陽子在走廊上停下了腳步。
懷裡的兔子突然用鼻子頂了頂陽子的手心,她低下頭再次與白兔對視,那雙鮮紅色的眼睛裡像是寫滿了單純與無知,卻又像是看透了一切般地深邃無盡。
陽子咬緊了牙,將手掌輕輕地覆蓋在白兔的眼睛上,遮住那令她充滿罪惡感的視線。
「……別這樣看我啊,拜託。」
她想活下去、她必須活下去。
然而她沒有想過,清楚地體會到要親手結束一個生命原來是這麼沉重的一件事。
「下來吧。」
白兔輕巧地從她懷裡躍下,來到床上後便不停地動著鼻子對床單及被子進行探索。
陽子在床邊的地板上坐下,一手撐著頭靠在床上,看著白兔稱得上是忙碌地到處移動。
或許是探索到一個階段了,白兔突然朝她跳了過來,在她面前停下腳步後先是站起身聞了聞她的臉,而後轉個方向張嘴咬住了她披散在床上的長髮。
「欸,別這樣。」陽子趕緊將自己的頭髮從白兔的口中解救出來,為了防止牠再次對頭髮進行獵食,她將白兔從床上抱了下來放在自己的腿上。
「肚子餓了?但我現在只有乾糧……兔子能吃乾糧嗎?」
看著白兔試探性地咬了咬自己的袖子,陽子露出了無奈的笑容。
「好吧,你在房間裡乖乖待著,我去找找有沒有東西能給兔子吃的,順便……」想起方才在回宿舍的路上看見不少人在操場上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想到自己等一下也得去跑個十公里,陽子忍不住嘆了口氣。
畢竟損失了殺兔子能獲得的一百積分,就只能透過其他指令補回來了。
她關上房門,隔絕了白兔看過來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