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令八
「那個……妳還好嗎？」
聽見身後傳來聲音，想起昨日經歷的陽子在一瞬間立刻站起身來轉了過去，並將瑞士刀緊緊握在手中戒備地看向來人。
面前的人是名個子嬌小的少女，看見陽子警戒的眼神和手中的利器，她先是愣了愣，而後有些慌張地朝著陽子擺了擺手解釋。
「我、我沒有惡意啦！妳看，我身上也沒有武器……」她伸手翻了翻自己空蕩蕩的口袋給陽子看，試圖證明自己並沒有居心不良的企圖，「只是剛剛看妳一個人蹲在這裡……妳還好嗎？」
她看著陽子臉上未乾的淚痕再次詢問。
見對方真的沒有惡意，看起來也不像是有能力能攻擊她的人，陽子沉默地收起了手中的瑞士刀。她並沒有回應對方的關心，甚至對於這樣的舉動感到有些疑惑。
「妳就不怕我攻擊妳嗎？」陽子輕輕地開口，「今天的指令可是有取得新鮮器官這一項。」
少女眨了眨眼，臉上似乎出現一閃而過的驚恐，卻在一瞬間又回復平靜。
她低頭看了地上的屍體一眼，像是明白了什麼後再次看向陽子。
「我覺得妳不會，畢竟妳連屍體都無法下手嘛。」
陽子身體一僵，有些不甘心地咬了咬下唇。
有那麼一瞬間她想反駁自己並不是做不到，但她很快地便發現那一點意義也沒有。無論是出自什麼理由，她終究是無法達成指令取得積分。
而少女只是淡然地笑了笑。
「我也做不到喔，不管是喝血啊、殺兔子啊或是挖出別人的心臟什麼的。」她一項一項地數著至今曾發布過的指令，「積分也一直很少……或許今天被肅清的名單裡就有我了呢。」
見她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無法理解對方怎麼能如此冷靜的陽子忍不住開口問道：「妳不想活下去嗎？」
聽見陽子的疑問，少女的表情似乎出現一絲裂縫，卻又在一瞬間恢復那冷靜的模樣。她直視著陽子的雙眼，用著比方才多了些激動的語氣答道。
「當然想啊！我才不想就這樣莫名其妙地死在這裡！」
「但做不到的事就是做不到啊。」她無奈地聳聳肩，「我也不想為了活下去就逼著自己去做我做不到的事，總覺得就算因此活了下來……我也不再是我自己了。」
我也不再是我自己了。
少女的最後一句話讓陽子忍不住屏息。
她突然覺得自己這幾日、抑或者說這三年來的糾結，現在看來都是如此愚蠢得令人發笑。
她早在三年前就拋棄了原本的自己，試圖將自己包裝成一個完全陌生的人，而這一切的起因都是因為那個早已沉眠於地下的女孩。
她已經失去了那名為小嶋千香的束縛了，如今也不應該再讓任何事物有機會束縛住那最真實的自己。
她感覺自己有些搖搖欲墜，卻又覺得當前腳底下的觸感是前所未有的踏實。
少女見陽子似乎冷靜了下來，臉部的表情也明顯放鬆了許多，便對她笑了笑後打算離開現場還給她一個人的空間。
「等等。」
在少女準備離去前，陽子喚住了對方。
「妳說做不到的事就不要做……但今天還是有事情是做得到的吧。」
「咦？啊，妳說頭髮嗎。」少女拉了拉自己勉強能算得上及肩的短髮，「我的頭髮不夠長，所以打算去剪屍體的。不過我運氣好像不太好，目前找到的屍體不是本來就是短頭髮，不然就是都已經被剪過了。」
「不用找了。」陽子掏出方才收起來的瑞士刀遞給對方，見對方似乎一時之間沒反應過來，她淺笑著撥了撥自己的長髮，「我的給妳。」
雖然要剪掉這頭留了許久的長髮多少還是有些不捨，但如果僅僅是剪去頭髮就能換得活下去的機會，無論要剪多少她都無所謂。
「啊？但是……那妳自己呢？」少女有些猶豫地接過瑞士刀。
「我的頭髮應該夠兩人用了，妳先剪掉妳的那部分，我再剪剩下的一半就行了。」
這種時候她就慶幸自己的髮量算是多的了，也還好自己留了好幾年的長髮，儘管以往她也曾數次在整理頭髮整理到心煩時萌生過想剪成短髮的念頭。
她的哥哥們似乎很喜歡留長髮的自己，就連養母也很熱衷於花上整整一個小時替她編髮。這次將頭髮剪短，不知道若是能活著出去的話，家人們看到會有什麼想法。陽子忍不住分心地想著。
她將自己的長髮分成兩束，並將其中一束撥到胸前，轉過身示意少女剪掉仍披散在身後的那一部分。
「那我剪了喔……？」
陽子看不到少女的表情，但她可以感覺到對方輕輕拉起自己的頭髮，深吸了一口氣後才用小刀小心翼翼地割下。
「好、好了。」
她轉過身，只見少女一臉微妙地握著她剛剪下來的一束頭髮。
陽子接過對方另一隻手中的瑞士刀，沒有半絲猶豫地便將自己剩下一半的長髮割斷。看著對方依然維持著那副奇怪的神情，她忍不住問道。
「怎麼了嗎？」
「噢，沒什麼啦。」少女眨了眨眼睛，調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只是覺得像這樣握著別人的一段頭髮有點奇怪而已……」
少女的解釋讓陽子笑了出來。
她摸了摸自己已經短上許多的頭髮，而後看著自己手中的髮絲，緩緩地鬆開手讓那束長髮墜地。
空氣中仍殘餘著頭髮燃燒後所產生的臭味。
陽子站在已經燃燒完畢的頭髮旁確認著學生證上的積分，在確認無誤後看向身旁的少女。
少女讀懂她眼裡的詢問後笑笑地舉起學生證對著陽子揮了揮。
「已經多了五十點積分了喔，謝謝妳啦。」
雖然對方的學生證只是在她眼前一晃而過，但陽子並沒有錯過右上角那即使增添了五十點後依然少得讓人有些擔憂的積分。
少女並沒有對自己的積分表現出什麼情緒，陽子也決定裝作沒看到，只是輕輕地拍了拍對方的肩膀向對方道謝：「我也要謝謝妳。」
「咦？謝什麼？」
少女疑惑地看著她，心想著明明接受餽贈的是自己，為何反而收到了道謝？
然而陽子並不打算多做解釋，只是笑著搖了搖頭。
「希望我們都能活下去。」她喃喃道，眼裡蘊含的是與方才截然不同的堅定，「……以不讓自己失望的姿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