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令二、三

眼前地獄般的景象荒謬得讓陽子想笑著罵說真是惡俗的玩笑，然而撲鼻而來的血腥味和仍持續不絕的慘叫聲卻讓她連扯動一分嘴角都做不到。

身後傳來驚呼聲，似乎是螢幕上又顯示了什麼，不少人紛紛回過頭去看，而後慌張地向著前方跑去。陽子沒有動，她只是低著頭看著臉上仍殘留著痛苦神情的千香，片刻後才緩步向前踏出活動中心，在千香面前蹲下身。

她伸出手拭去對方臉上的血痕，鮮血將自己的手指也染上一片不祥的紅。陽子將手指放到鼻下，淡淡的鐵鏽味再次提醒了她方才所發生的一切都是貨真價實的，不是玩笑、不是惡作劇、更不是在作夢。

她看向千香睜大的雙眼，不死心地輕喚了對方的名字。

「千香。」

然而奇蹟並沒有發生。

已經沉睡過去的少女再也不會像過去一樣帶著羞怯的笑容回應她了。

陽子深吸了一口氣，用顫抖的手溫柔地闔上了千香的眼睛。

『千香妳呀──就是太過膽小了，這樣容易吃虧的。』

曾經的她晃著腳坐在圍牆上，略帶不滿地對著眼前的少女這麼說道。

看著對方有些不知所措又緊張的模樣，陽子忍不住笑了出來，在對方還未反應過來前便躍下圍牆來到她面前。

『算了，既然如此，那妳就放心躲在我身後好了。』

她抓住少女的手腕輕輕一扯，將對方拉到自己懷裡，向著她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就由我來保護千香吧！』

陽子一手輕輕覆蓋在千香的眼睛上，另一隻手不自覺地緊緊抓著左胸口的布料，那總是燙得整齊筆挺的制服上衣立刻皺成了一團，而平時相當注意自己儀容的她卻毫無察覺。

她輕輕地、嘆息般地用著只有自己聽得到的音量吐出三個字。

「對不起……」

陽子冷靜地看著自己體內的血液從刺入手臂中的針頭順著管子流進仍空了一大半的血袋中，桌子的一角擺著一包已經裝滿的血袋，裏頭裝的正是她方才抽出的250 c.c.的血。

她一邊等著將另一袋血袋也填滿，一邊整理著自己的思緒以及學校目前的情況。

今天下午，全校的人都莫名地同時陷入睡眠，醒來後脖子上便多了個來路不明的頸圈。而後廣播中傳來了不自然的女音指引大家於十分鐘內前往活動中心，而那些未能在期限內抵達、或是沒把這當一回事而選擇不行動的人，無一倖免地被脖子上的頸圈奪走了性命。

而那些觀察到了這點、試圖強行將頸圈取下的人，則在頸圈被破壞的瞬間因爆炸而死。目睹了這一切的人開始不敢再對頸圈做任何事，只能任由它緊緊束縛著自己的生命。

在第二項指令中獲得的背包裡放著一本生存指南，上頭寫得相當簡單明瞭，他們現在被困在這所學校內，而想要活下去就必須透過完成指令獲取積分，否則便會被肅清──就像那些在第一項指令中未能趕上的人們一樣。

緊接著出現的便是第三項指令，不知道主謀究竟是出於什麼樣的想法，這次的指令要求每人必須交出500 c.c.的新鮮人血，更荒唐的是若將血液全數喝下還能獲得額外的積分。

500 c.c.的血雖說並不是會立即影響到生命的量，對一般人來說卻也不是個小數字，然而大部分的人為了生存，都想盡辦法要學會如何抽血。校醫的身旁很快地便擠滿了學生，甚至有等不及的人直接胡亂地嘗試著扎針，試圖在短時間內完成指令。

陽子在一旁等了一陣子，才在已經學會抽血方式的同學幫助下成功地將針頭戳入血管中，看著自己的血液順利地流進血袋中，她忍不住鬆了一口氣。

而後她便靜靜地坐在角落等著抽滿500 c.c.的血，過程中她聽見一旁有人抱怨怎麼可能將這個量的血液喝下去，同時也聽見有人因喝下血液而忍不住乾嘔的聲音。

她盯著逐漸被填滿的血袋，垂下了眼眸。

在第二袋血袋也裝滿後，陽子拔掉針頭，並從背包內的醫療包中找到繃帶用來止血。她感覺到抽完血後自己已經開始有些暈眩了，於是便沒有急著將血交出去，而是待在原地等到自己體力恢復。

一段時間後，她站起身確認自己不會暈倒後，才拿起那兩袋血離開。然而她並沒有選擇將血放到講台前，而是捧著兩個血袋慢慢地走出活動中心。

外頭仍然是一地的屍體，在沒有明確指示的情況下，沒有人知道該如何處理這些屍體，一般人也對於接觸屍體避之唯恐不及，大部分的屍體就這樣倒在了原處而沒有被移走。

陽子越過那些屍體，來到了她暫時安置千香遺體的一塊小空地。

她看著千香相比起死亡當下安詳許多的模樣，在沉默片刻後將懷裡的血袋放到一旁，脫下自己的外套蓋在千香身上。

陽子安撫似地拍了拍千香的身體，並在她的心口停留了一下。

那裡一片寧靜。

她嘆了口氣，接著正坐在千香身旁，看著她的臉認真地說道。

「我會活下去的。」

「至少……在知道是誰害妳變成這副模樣之前。」

她拿起一旁的血袋，忍著噁心將裏頭的液體全數飲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