押金

5/8 卡因,珀菈,庫瑪魯

剛結束一場單方面的毆打，卡因遠離煙霧瀰漫的湖邊，那個詭異的幻境，讓人想避而遠之，一刻也不想多待。

但他前往跟庫瑪魯約好返回的地點時，不是憑藉著記憶驅使，而是一道穿透力十足的聲音。

「為什麼要傷害自己，只為了幫我完成任務？」

那聲音顫抖著，裹著濕氣與情緒，卻中氣十足地傳達到卡因耳裡。

「我不是說過了嗎？下一次該輪到我幫你。」

「你明明說過，傷害自己是最後的選擇，你明明這樣說過了！」

那隻曼尼普爾坡鹿的聲音像是憤怒，又像是悲傷難過，跟之前的溫柔大膽印象不同，她像是失控般不顧一切地吼著，又像是撕心裂肺地懇求，好似要把附近的掠食者都吸引過來。

也吸引了獅子，恰好地。那聲音從巨木中逼仄而來，傳得很遠，離他越來越近。

「在幹什麼？」

卡因一看到他倆便開口，不是想勸架，而是擔心引來不必要的敵人，他已經足夠疲勞了，沒辦法再遇見更多未知的亞人。

接著他把視線轉向到庫瑪魯的臉上，那張因爭鬥而留下青紫痕跡的臉龐在這段時間已消退許多，但突兀的血腥味從他嘴裡竄出，手中還捧著一顆血紅的牙齒，很明顯是他自己剛剛拔下來的，這是自殘，毫無疑問地。

他其實搞不太懂珀菈跟庫瑪魯之間的關係，雖然庫瑪魯說自己沒有在追求珀菈，但獅子仍存疑，這麼極端的行為是因為他們是小隊嗎，不，只是因為是——珀菈。

庫瑪魯想活著的原因是因為想搞懂「它」，而組建小隊的原因是因為「她」。

想到這邊，不由得對他倆的關係更加好奇起來，那是他從未體驗過的情感連結，以及將利益拋諸腦後的近乎自私且殘暴的捨身奉獻，讓他覺得荒謬至極。

「啊……這個。」

庫瑪魯抬起手，掌心躺著一顆牙和血跡斑斑的指甲。

「我的牙齒。」

「還有這個，指甲……」

「我想要讓珀菈拿著，但她不肯。」

庫瑪魯看起來像聳拉著，一臉苦惱的樣子，小小的指甲蓋以及牙齒躺在手心上，他的聲音悶悶的，略顯口齒模糊不清地說了，血液跟唾液混雜在一起，血腥味瀰漫在空氣中，對此敏感的肉食動物清楚地感知到了。

大概能知道是因為某種能令人為之動容的羈絆或情誼才花時間推託吧，像他這種從來不在乎東西都從哪來，只要到手就好的人來說，實在無法理解珀菈以及庫瑪魯的行為，前者是奇怪的女人，後者是腦袋進水了，這樣才能解釋吧，都是一群不正常的傢伙。

雖然他對任務沒什麼興趣，但假如有餵到嘴邊的飯，他一定會說「妳不要那就給我」，再把庫瑪魯打得缺胳膊少腿，但算浣熊好運，遇到怪事的獅子現在只想找地方休息。

他不打算干涉珀菈拒絕接受這些獻祭的理由，但庫瑪魯那副低聲下氣、還帶著委屈的樣子倒讓他心生一種戲謔。無論如何，獅子都不會讓自己變成這樣，他像是觀影人，卻又撥弄著劇情走向，使它更加刁鑽有趣。

「妳不想要庫瑪魯的？我剛好有多的，拿去吧。」

說罷，他從口袋中取出松鼠亞人的牙冠和指甲，遞給珀菈。

珀菈一愣，眼神浮出錯愕。

「這是……什麼意思呢？」

她記得卡因，善於掠奪、不懂施予。現在卻反過來主動給予，這讓她一時反應不過來。

「沒什麼意思，有多的順便給你罷了。」

卡因瞥她一眼，懶洋洋地說。他確實猜到她會困惑，這正是他想看的。

「這樣啊……」

珀菈還帶著被庫瑪魯驚嚇到的餘韻，小聲地顫抖著，很虛弱的樣子。

「總之，謝謝你了。即便是順手的，我想我也該回報你什麼。」

欠了一個人情

嗯⋯

「你可以欠著。」

獅子瞟了一眼她的尾巴正一左一右地晃著，湛藍的瞳孔正充滿著感謝。

弱小的動物就是這樣吧，對於得來不易的恩惠巴結得要命，他在心裡這樣想。

「的確是取之不易的東西呢。」

他雖然不是計較人情的人，但他想珀菈既然主動提出了，那他確實要狠狠地拿些什麼。珀菈身上的那份天真、那份出奇的膽大，讓他產生了想逗弄的衝動，一如他曾對庫瑪魯所做的。

「呼呼，突然變得很溫柔耶～」

她輕笑，眼睛微微瞇起，似是察覺了他的情緒變化。

「這次的任務，真的很不容易吧。」

「總之，我會記得這件事，卡因先生，可以靠過來一下嗎？」

她的聲音甜軟又柔和，下一秒，珀菈踮起腳，毫無預兆地將嘴唇印在卡因的臉頰上，柔軟，還帶著淡淡的草木清香。

「嘿嘿，辛苦啦～這是押金！」

她的笑聲如銅鈴般清脆，瞳孔透著燦爛的光。卡因愣住了，那瞬間他甚至能聽見自己腦袋短暫當機的聲響。

「哈？」

卡因的臉頰上泛起薄紅，一時間語塞。

珀菈看著卡因呆住的模樣，一時之間驚訝得睜大眼睛，隨即又露出興味盎然的表情。

「卡因？哈囉～」

鹿戳了戳獅子的手臂。

「你.…..押金？搞什麼？」

他不是沒被接近過，但這種毫無防備、甚至近乎任性的舉動，讓他措手不及。平常弱小的草食動物，不都是拿了東西就逃走嗎？這傢伙怎麼敢湊過來⋯

「哦！你回歸啦～抱歉我剛剛太突然了嗎？」

珀菈像是完全不怕他暴怒的樣子，反而笑得更加明亮，完全沒在顧及誰是大型肉食動物。

「你沒中毒吧？」

認真的，卡因懷疑她是不是還沒從霧裡完全清醒。

「我以為你會高興耶！誤解了嗎？那抱歉啦，真正的回報之後還是你直接告訴我好了。」

反應比她預期的冷淡，她下意識地垂下視線，有些愧疚地收起了笑容。

卡因瞥了她一眼，低聲咕噥：

「這女人是瘋了吧……」

「嗯！你說什麼——！」

她忽然抬起頭，耳朵靈得像獵犬似的。

「小聲的偷說我壞話嗎？」 

「都說抱歉了嘛！」

她撅著嘴，笑著伸手捏住他的臉頰，一臉理直氣壯。

「啊....好喔？」

他沒想到珀菈這麼乾脆地就答應了欠情債，任人提要求是件危險的事，她居然就這麼信任他？還是她早就打好盤算了？一股難以言喻的不安與莫名的興奮同時湧上心頭。

她帶著笑，卻讓他有種被反咬一口的錯覺。

珀菈什麼都沒想太多，只是覺得回報得讓對方真正需要才不會再次誤會，不是勉強，不是湊數。這是她自己的方式，一種與她的物種與外表完全不符的直接與莽撞。

而這份不合常理的坦率與親近，正是卡因無法忽視的地方。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