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到妳了
…下雨了。
走在屈折的山路,感受到濕潤的雨滴打在身上,白髮女子暗想不妙,這樣下去會消失不見的,得先找個地方避雨。
跟慕希約好了要一起前往山上賞花,如果可以的話,希望今日能夠鼓起勇氣,將暗藏已久的戀心告訴對方。
…告白了之後,兩人的關係會是如何呢?
現在應專注於尋找能遮雨的地方,總是在煩心的問題此刻沒有多餘的心思思考,若是變透明了,慕希就看不到自己,後續的發展也別去想了。
隨著雨滴的滴落逐漸頻繁,霏琳的腳步就越慌張,在全速奔跑之時而無留意轉角處的過客。
「…!啊…!」
相撞之際,霏琳的腿打滑沒站穩,失足之下便從山路滾下山壁。
「…?怎麼感覺有撞到什麼?」另一邊方向前進的步行者疑惑地觀看四周,見周遭不見任何身影後,便繼續前進下山了。
「…好…痛…」
膝蓋撞擊、失足摔下山路擦傷了手臂,在失去平衡之中尋求著支點,最後緊抓住山壁上的小樹枝,懸吊在半空中。
…啊啊…雨越來越大了…這樣誰都看不到我…
「救命…救命啊…!有誰在上面嗎…?!救命啊…!」
不想在此時迎來生命的終點,還有好多好多還沒去完成的事情…讓悲傷於失去女兒的母親展開笑顏…想要讓沒自信的自己成為更加喜歡的模樣…還有對暗戀已久的對象告白。
「有人在上面嗎…?!!這裡需要救援啊…!!!」
雨勢漸大,緊握的樹枝受重力越來越下垂,淋濕的手也逐漸下滑,見雨水依舊無情地降下,絕望開始侵蝕了恐懼。
「…慕希…對不起…不能跟你一起去看花了…」
隨著時間的流逝,緊抓的力氣漸漸流失,也許不該奢望有人會發現這裡了,畢竟自己的存在感一直都很薄弱,誰也不會注意到的吧…?
「霏琳!!霏琳妳在這裡嗎?!霏琳!!」
「…?!」
熟悉的、又是最喜歡的那個聲音傳入了耳中…霏琳睜大眼睛抬起頭,再次仔細聆聽著彷彿帶來希望般的呼喊。
…是慕希,是慕希沒錯…!
「我在這裡…!!慕希…!!我在這裡…!!」
「?!在哪裡?!告訴我確切的位置!」
「你要往山下看…!!山壁上有一棵快被扯斷的樹…!我正在抓著…!」
霏琳目測了樹木與山壁最高處的距離,若真要伸手下來相助,似乎也搆不到此處。就在這時,最喜歡的石蒜花出現在視線之內,見到那令人覺得溫暖的身影後,一切的恐懼瞬間解脫。
「…慕希…這裡不好抓到…我怕你也會跟著摔下去…」
「手…!手伸到這邊抓得到嗎…?!」
「…別再下來了…!慕希你也會摔下來的…!不需要為了我捨棄性命…!」
「不行!我說過要跟妳玩捉迷藏的!把妳丟在那邊妳會很孤單的吧…?!!」
「…」
原本渴求著能被找到,現在獲得滿足後又變得不希望心愛的對象為了自己遭遇危險,然而看著慕希拼死拼活地想要拯救自己的模樣,不知為何…好想再多活一會兒啊…
不敢奢求能夠獲救,但若再掙扎一下有機會得到希望,那就再掙扎一下吧…
雖然已經喪失了許多力氣,霏琳仍決意使勁地朝著慕希的手伸出。
「!我抓到妳了…!霏琳!另一隻手…!」
單用一隻手的力氣不足以撐起,石蒜花試著穩住身體,充滿泥濘的另一隻手緩緩向下伸,見狀的霏琳也嘗試著把力道集中於抓握著慕希的那一手,打算把緩緩放開抓著樹枝的那一手。
但是,還沒來得及,無法再承受重物的樹枝便斷裂…
…
————————
在雪山山腳下,受到夜魁町之主——夜淮大人的請託,霏琳正盯著的湖畔,猶豫著是否要下水。
…前陣子與深月、凜跟涼等妖怪們玩起了水槍,實際上變成透明也不會怎麼樣,大聲呼喊、或是拿個物品,都還是可以引起他人的留意。
…也就是指,在過往多數人圍繞在霽琳身邊,主要問題還是自己過於被動,不會有人知道自己正在想什麼,所以才不會有人注意到這邊吧?
霏琳無奈地微笑,隨後閉上眼睛深呼吸。現在是接受夜淮大人委託去行動,而不是花時間在思考這些事情的時候。
一步步地走向湖畔,脫去鞋子,赤腳踩在泥土上,正要踏入湖畔,卻聽見遠方傳來一陣呼喚。
「霏、霏琳!」
「?」
霏琳抬起頭,發現是之前在尋找食材要拿去給船夫的那名妖怪,記得前陣子紅葉之森在烤肉的時候有看見他的身影,但當下的場合與一種難以言喻的心情,因此雙方沒有積極去相認。
「…啊,我記得是,慕希君?」
「嗯、嗯!」
石蒜妖小跑步來到霏琳身邊,隨著對方的靠近,霏琳總覺得心裡有些緊張,但明白透露出這樣的表現也許相當失禮,努力擺出自然應對的模樣。
「我受夜淮大人之托要在這片湖畔中尋找妖血石,說是在妖骨的附近會找到。」
「噢、妳要找妖血石啊,我、剛好也是要來找的。」
「哎呀,真的嗎?那我們就一起找吧。」
霏琳說完後,準備要踏進水裡後又頓住,瞄了眼身旁的慕希,若有所思的模樣。
「…那個,慕希君,先給你個心理預備,我碰到水會變成透明的,所以等一下我突然不見了不要嚇到喔?」
「?喔,嗯,我知道。」正要脫下鞋子的慕希點了頭。
「…?你知道?」
「…啊。」聽見霏琳的疑惑,慕希這才發現自己說錯話而僵住。說好要當作陌生人一般對待才不會讓人起疑,卻又忘記了這項細節。「呃、嗯、我是說、好…」
「…嗯嗯。」
很明顯是說謊,霏琳在心中默默地想著,因為沒有想要給對方麻煩,雖然有各種的困惑但不打算去揭穿謊言。
踏入湖中,山荷葉的身影消失。霏琳緩緩地回頭留意身後方花妖的反應,見到的卻是一臉溫柔而寵愛的微笑。
「…!」
想不到平時都面無表情的妖怪會露出那樣的表情,霏琳嚇得趕緊轉身,幸好的是現在身體已化為透明,不會讓對方注意到這些尷尬的舉動。
「…嗯…妖骨…妖骨…」
心臟在怦怦跳,為了轉移注意力,霏琳口中唸著正在尋找的東西,頭也不回地向湖畔中央前進。
「…這片湖好清澈,應該可以很快就找到?」在後方的石蒜一邊說著,也慢慢地走進湖中。
「嗯…從水面就能看到有什麼東西沉在湖底了,那裡有個像是骨骸的東西。」
霏琳走到注意到的物體旁後蹲下身子,伸出手往堅硬的表面觸摸,確定了這可能就是所謂的妖骨後,手往肋骨處繼續摸索。
——不用…再證明了啊…
——不用…玩捉迷藏…你也…找到我了…
「?!」
腦海倏然閃過了一位人型的男子躺在鮮紅的血泊中,帶著溫柔微笑彷彿快要沉沉睡去。
若仔細觀看男子的面容,正如同身邊一同尋找著妖血石的石蒜妖。
「…慕…希…?」
「嗯?什麼事?」
聽見湖畔的一邊傳來女子呼喚著自己的名字,慕希划著水靠過去。依據聲音傳來的方向,霏琳應該是在這裡吧?
「啊…沒什麼…」
發現到慕希靠過來,霏琳覺得有些意外,他是怎麼精準找到自己的位置?
「這個…應該就是妖血石了,拿這個去給夜淮大人,應該就能交差了。」
霏琳把湖裡發現的紅色石頭拿在手上,腦海中不斷地竄入未曾經歷過的記憶,但又像是確實發生過一般,只是不知道在何時何地。
「…」
「…怎麼了?霏琳?不舒服嗎?」
「…沒什麼,我們先上岸吧,等一下我要先把身體擦乾,才能恢復原狀。」
「喔、嗯、好,啊,我也找一顆回去。」
————————
…
…對不起…慕希…
「…慕…希…對…不起…會…很痛…嗎…?」
身體被雨水浸濕化成透明,然而還是執意要伸出手,輕撫著染上血跡的石蒜花。
「…還好…」
嘴角滴下鮮血的石蒜花笑了笑,有氣無力的溫柔笑容,帶著氣若游絲的氣息緩緩開口。「…妳呢…?」
「我也…還好…」
「是嗎…?」
石蒜花再次笑著,隨後伸出滴著鮮血、顫抖的手,摸索著看不見的山荷葉花,直到似乎有碰觸到了物體後,緩慢地擁入懷中。
「…抱歉…抱歉…霏琳…如果我能有能力…治療妳…如果還有來世…妳願意讓我和妳玩捉迷藏嗎…?」
「妳願意讓我證明…不管妳消失到哪裡…我一定都會找到妳嗎…?」
石蒜花的聲音逐漸小聲,隨著句尾道出,緊閉的雙眼不再睜開。
鮮血的氣味湧入鼻腔,流淌的血液仍是溫熱的,被雨水打濕而逐漸冷卻的身體,模糊之中仍能感到一絲的溫暖。
「…不用…再證明了啊…不用…玩捉迷藏…你也…找到我了…」
口中發出一字一句都覺得吃力,霏琳帶著疼痛挪動身體,雙手撫上殘留著餘溫的臉頰。
「…啊啊…慕希…慕希…我喜歡你啊…我喜歡你啊慕希…」
暗戀的花苞最終未盛開便已凋零,虛弱的山荷葉在嚥下最後一口氣前,輕輕地對不再甦醒的石蒜給予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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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煉過後的血妖石長這樣啊。」
將採集到的血妖石帶到夜魁町,找到夜淮大人並給予委託物,兩花妖得到的報酬是經過精煉後的血妖石手鍊。
「…」
「…?霏琳?還好嗎?一路上妳都沉默著?」
不知為何找到血妖石的霏琳變得無精打采,慕希不禁覺得擔心,是不是自己做了什麼讓對方不舒服的事情呢?還是另有什麼原因…
突然間,沉默不語的霏琳突然貼上慕希的身後。
「?!霏、霏琳…?」
「…我想起來了…」
「…咦?」
慕希驚訝地轉頭,原本還帶些距離感的霏琳突然間靠得如此近,這時慕希才想起血妖石所蘊含的作用。
「你又找到我了…你又找到我了啊…慕希…你一直在遵守約定啊…!」
霏琳說完後,放開抱住慕希的雙手,撥著凌亂的頭髮,露出了快要哭出來的表情。
「…」
慕希愣在原地,沒有想到事情的發展會是如此,望著手上的血妖石,心中湧起一股欣喜,隨後握緊了手鍊。
「我抓到妳了…!」
接著石蒜花對著珍視的對象,露出了燦爛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