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春之詩、愛之春與我

我與春之詩、愛之春與我

櫻風


  寧靜流水拂過耳旁,刺骨寒風偶爾吹起,世界於焉搖晃。層雲急急奔赴南方,關於那裡是否有避寒之處,誰也無從知曉。

  三月的天似是滿載著雪,將世界化為灰濛濛的空間,沒有人見著春日的苗頭,行人們總喃喃抱怨著年年怪異的氣候,然卻不曾認真思索,究竟是誰造就了這樣的世界?

  傳說熙攘的城市裡躲藏著春日獵人,於冬春交際之時,悄悄揚起無人認得的旗幟,前往秘密之地尋找春日蹤跡。據說,尋到蹤跡的獵人,將會獲得世上某種無價的寶藏。

  寶藏的傳聞眾說紛紜,但從未有人確知寶藏的真正樣貌。


  「這樣的話,就由我來尋找春日吧。」

  やわら仰躺在船板上,隨波逐流,望著幾隻她不知道名字的鳥划過天際、划過身旁的水面。

  關於春日,やわら所知不多。早年的春日是黯淡的灰,當櫻花盛開,人們讚嘆此情此景,她聯想的是不久即花落的哀傷,如同那名燦爛年華的少女,轉瞬就成了凋零的存在,終將於年復一年的時光中被世人遺忘。

  自此春日化為惡夢之始,那年的四季裡,やわら每每都想逃到無人認識她的遠方,把所有知道她的人都遺棄在過去的日子。那並非什麼困難的事,她對這世界帶給她的人事物一向冷淡又厭惡。


  然而,那少年彷若一道風悄悄環繞於身旁,他捎來的是怎樣的氣息,將灰黑的春漸漸暈染為繁盛的粉,於是死沉的四季竟像富含生命力的水車那般流轉起來,汩汩流水是他為自己注入的希望,卻又不祈求從中獲得何種回報。

  那時的她才忽覺原來世界是可以如此的色彩萬千。

  早前やわら害怕那僅是她一廂情願的戀慕之情,如同櫻短暫又絢爛的一生。永動機的科幻神話只存於人們的想像,流水終有一日會乾涸,那麼,那股能量何以憑空而來?熱力學第一定律、第二定律......她認真地從少年談起科學的熱烈之情中思考關於人心的永動機,心的能量又該以科學的什麼類比?

  關於這個,她始終未曾找到答案。

  やわら想,少年也一定不會知道的吧。


  而後他們一同走過許多的春日,離開出生地,やわら才知曉春日的樣貌有著真正意義上的森羅萬象,不存在單調色彩的春、也不存在單一面向的心。專攻氣象學的她理應對四季氣候掌握如流,然時常對於四季展現的背後意義感到陌生,她想讀懂那些形而上的自然運作,一如她想理解心的不同樣貌、一如思考少年怎能如此不厭其煩地待在自己身邊、抑或是探索心是否為渾然天成的情感永動機。

  やわら沒辦法完全理解,卻總是深深傾心於不同樣貌的春。


  直至後來的後來,那被時光煉製的心,終於知曉有關春日的其中一個秘密。她總認為少年是名偉大的魔法師,將黯淡的春搖身一變為豐滿的景;又使遙遠異國的春,化成她所心動的萬千世界。春日擁有萬種色彩、心擁有無盡的愛,而愛能讓所見世界滿懷無垠的彩......

  由此推論,名為石神千空的少年,肯定是被宇宙派來她身邊的春吧。

  やわら仍舊不清楚心的永動機是否因此成立,仍舊尋尋覓覓著四季的意義,把自己放逐在灰暗的蒼穹下、漂流於冷冽的湖水上。即使身處於這樣看似毫無春日蹤跡的空間中,沒有一刻不保護自己的春,說不定已在內心輕巧的發芽,最終於時針划向下一數的空隙間,迸發成滿世界的愛之春。

  屆時,やわら將會自春日獵人化為春之旅人。



  水波傳來不規則的震動,寧靜的湖面揚起一陣陣划水聲。不久後,流雲花了些許時間勉強織來的午後陽光,被某個暗影徐徐打斷。

  「やわら,妳這傢伙倒是挺有閒情逸致的啊。」

  耳邊先是傳來兩艘船輕碰的聲響,隨後是一道再也熟悉不過的男聲,語氣顯得略為不滿。

  やわら緩緩睜眼,直直望進紅寶石般的眼眸,見到自己的倒影,她輕漾起釋然的笑,並俏皮地道:

  「終於找到了。」

  千空以為やわら是說自己好不容易找到她這件事,忍不住小小念了念她。

  「原本已經到研究所要載妳,結果你們的雨宮組長說妳下午忽然毫無預警地說要去土浦市附近的霞浦湖,天氣那麼冷來這裡幹嘛?不是不能來,但妳也跟我說一聲吧,害我緊張得趕快開車過來,還花了一些時間找人借船,結果妳居然一派悠閒的躺在船板上。」

  「千空,你好囉嗦。」

  やわら微微蹙眉,看樣子雨宮小姐直接不和千空解釋,想讓千空替自己念一頓任性的屬下,雨宮小姐這次倒是一點情面都不留給她呢。

  「而且我哪裡悠閒了,這艘船是氣象用船,你有看到這個風向風速儀吧?我可是在冷得要死的湖面上做觀測耶,就是要預測今年茨城的櫻花什麼時候會開呀。」

  千空一臉「少來了」的表情,他想這八成是雨宮小姐為了不要讓屬下過於明目張膽的離開工作崗位做奇怪的事,刻意指派一些無關緊要的事務,即使如此千空老是覺得やわら的上司也對她太過縱容,上次也是......

  望著氣嘟嘟起身拿起筆紀錄儀錶資訊的やわら,千空忽然憶起一段遙遠的記憶。那時正值煙雨朦朧的梅雨季,やわら趴在教室外的欄杆上,家中的事讓她煩心不已,那孩子伸出手,任由雨絲打在手心上,憂傷地吐露著:

  「我總想在特別的日子離開熟悉之地,前往誰也不認識我的異鄉,然後在那裡找到四季真正的模樣。」

  或許對やわら而言這並非什麼無關緊要的事務。

  有時やわら任性起來很可怕,但那任性背後是浪漫認真卻又充滿無法抵抗的生命力,而千空常會跟著墜入那股生命力的漩渦。

  「咦?你怎麼突然冒出這麼奇怪的話?好詭異喔,我知道錯了啦......」

  回過神,千空發覺自己將やわら當時的話原封不動地還原出來,而本人似乎對此沒有印象,像是一副他吃錯藥的樣子盯著他。

  「好啦,所以妳預測出茨城的櫻花什麼時候會開了嗎?」

  千空伸手揉揉やわら的髮,兩船的距離讓他不得不起身趴在船緣,やわら見狀也將身子挪到船邊,像個小動物般享受千空的輕撫。

  「今年的冬天比較久,有可能會到四月初,不過我想春天一定蟄伏在大地裡了!」

  やわら突然下意識看了眼手錶,慌張的神色瞬間爬上她略紅的臉龐。

  「什麼!已經這個時間了嗎!還要把船划回去欸,怎麼辦,這樣到餐廳絕對會來不及吧......」

  她抬眼向千空求救,但只見千空老神在在的趴在船緣撐著頭,好似這不是什麼大事的樣子。

  「誰挖的坑就誰收拾囉。」

  下一秒,千空的船開始瘋狂晃動,やわら呼天搶地的哀求千空幫忙想辦法,說她本來有算好時間、誰知道忽然就那麼晚了云云。千空被晃得受不了,只好脫口而出他早就改好時間,絕不會讓やわら錯過期盼已久的生日約會。

  「百分之一百億沒有人會像妳一樣任性的。」

  待他們終於離開霞浦湖,夕暮已悄聲降臨,湖岸城市華燈初上,帶有那麼一點水邊獨有的神祕氛圍。

  「『可以找到四季的模樣又如何,我哪有勇氣獨自離開熟悉之地?』這是下一句喔!」

  千空愣愣地看著夕色中やわら的臉,原來她記得自己曾說過的話語,但後面那句他倒沒有任何印象,或許對當時的他來說,勇於離開前男友的やわら,絕不是沒有勇氣的人。

  「在那之後,因為有千空待在身邊,就沒了想要離開熟悉之地的想法。不過,我果然還是想要當一次春日獵人,在還可以任性的年紀任性一次。然後啊,我就一舉成功得到了寶藏!」

  千空偶爾無法理解やわら所言為何,沒有邏輯的豐富內心世界是他的罩門,這時他不會再去多問什麼,只要知道やわら此時此刻是幸福的就好。

  「雖然妳有時任性到讓我頭很痛,不過妳在什麼年紀都可以任性的吧?不如說妳不任性我才要擔心呢。」

  やわら輕輕地笑了,她攬起千空的手臂,偷偷嗅聞傾心的氣息,暮色清晰地反射著她漸紅的臉頰。

  「那我想要聽千空對我說生日快樂。」

  「啊?我記得早上已經說兩遍了。」

  「早上跟晚上是不一樣的時間啊。」

   千空拗不過やわら,誰叫她的撒嬌火力總能開到可怕的MAX等級。

  「生日快樂,所以春日獵人到底在霞浦湖獲得了怎樣的寶藏?」

   結果最後千空還是很好奇的問了,春季來臨前的霞浦湖看似灰灰暗暗,やわら究竟在那裡見到什麼樣的風景?

   やわら笑得如盛櫻般燦爛,風中彷彿飄著細微的櫻花香氣。

   千空定在原地,那是多麼令人醉心的景色,好似春日於一夕間蒞臨。

   「是春日捎來給我的幸福喔!」

   千空於是毫無根據的確信,春日老早就悄悄環繞於他們的身旁。


Report Pa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