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魔女大人,受了委屈,這口氣得出
今天只吃一隻魚能夠識破謊言的人要怎麼瞞過能夠讀心的人?除非,他能連自己的心都給騙過去。
當火蛇扼住悠伊脖頸,窒息與灼傷的痛苦同時向她襲來,她分不出是皮肉的疼痛亦或是肺部的刺痛哪個更讓人難以忍受,那雙靛藍色的眼底是一片木然,她死死地咬著唇,甚至不敢發出一聲痛呼,她不願意讓至今唯一愛著自己的父親看到自己痛苦的樣子,不允許自己臣服於莫須有的罪名底下。
悠伊不認為自己犯下過必須以命償還的罪孽,可現在她在火刑架上,難道是代表她光是降生在這個世界上便是錯誤嗎?她是如此弱小,連自己的性命都無法守護,只能感受到生命的流逝。
她不甘心。
低喃的笑聲不合時宜地傳到悠伊耳中,愕然的神情扯到灼傷的皮肉,痛得她皺緊了眉頭,濃煙遮蔽了她的視線,眼前的身影綽約,似人又似直立的獸,像是許多道聲音重合在一起的嗓音再度傳來:「你想不想繼續活下去呢?」
即便在生死攸關的時刻,悠伊依舊沒有放下自己的警惕心:「我需要付出什麼做為交換?」悠伊感覺到不帶惡意打量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她直勾勾地盯著對方,似乎不打算遺漏每個瞬間,面前的身影又笑出聲來,嗓音裡帶著愉快:「那麼,就用你眼中的世界來交換吧。」
悠伊左眼裡的夜空永遠停留在17歲的那一年,此後數百年,那裡只餘朝日,再不見夜色。
陡然從過去的記憶中驚醒,刺痛感再次扼住悠伊的脖頸,身旁的人在她起身的瞬間也跟著彈起,悠伊一轉頭便對上青年還沒來的及收斂情緒的眼,遊真的唇線緊緊抿住,一語不發的移開視線,明明是沒什麼表情的神態,悠伊卻看出了幾分不滿,她下意識地想去聽遊真的心聲,卻連一句話都沒有聽見。
「我昏睡了多久?」剛開口的嗓音帶著嘶啞,她小口小口地喝著水。
「兩個月又九天。」遊真接過空掉的水杯,又遞上一杯,神色平淡的彷彿一點都不擔心,唯有杯子碰撞到桌面的聲響洩漏了幾分慌亂,隨即又變回那副可被稱為冷淡的模樣。
突如其來的反常讓悠伊有些無所適從,她看著年歲不到自己十分之一的青年,幾次張嘴又將話吞了下去,最終才開口問道:「小遊,你生氣了嗎?」話語剛落,悠伊又試著去聽遊真心裡的聲音,似乎習慣藉此挖掘最真實的答案。
又是一無所獲,毫無反應的心聲讓她驟然有些惶恐。
「沒有。」遊真的嘴角向下垂著,視線有意無意地避開悠伊的眼,所有不欲人知的籌謀都被他狠狠壓下,不打算讓悠伊知道此時心裡所想,「我先去把晚餐熱一下,你已經很久沒進食了。」
眼看著明明思緒動個不停的遊真,悠伊卻發現自己什麼都聽不見,她似乎失去了長久以來伴隨著自己的能力,陌生的不安讓她有些焦躁,喪失了一部分自己的感覺讓她很不適應,卻又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只能看著遊真的背影離自己越來越遠,影子伴隨著遊燈的光擺動,搖搖晃晃的模樣像極此時悠伊的心情,惶恐、焦躁又不安。
如果真的失去了魔女的能力,那她還能稱作魔女嗎?一個活了幾百年的人類又還能算是人類嗎?
她又該如何保護……遊真呢。
看著又睡過去的悠伊,光落在眼睫上,灑落一片陰影,半個身子都藏匿在黑暗之中的遊真用斗篷將自己遮得嚴嚴實實,長劍被別在腰際,他似乎想要牽住悠伊的指尖,卻只是克制又隱忍的轉身離開房間。門板合上的瞬間,悠伊隨即睜開雙眼,悄然無聲的跟上游真離開的路線,卻越走越覺熟悉。
這不正是她受傷後逃回來的路線嗎?由不得她細想,讓她吃了些苦頭的惡獸此時已經將遊真包圍,她還沒來的及出手,便看見遊真使出以一人之姿在惡獸之間劃出血紅的劍勢,每走一步都有重物落地的聲音,沒過多久只有遊真一人還站著。
夜色之下,青年劍指獸群,只一人便殺盡所有傷過魔女的惡獸。
我的人,受了委屈,這口氣得出。遊真甩掉劍上的鮮血,眼底的冷然在看見悠伊朝自己走來時頓時消散,在看見悠伊是光著腳過來時也只是輕輕皺了下眉頭。
悠伊愣愣地看著方才以人類之身便剿滅惡獸群的遊真,一時之間竟有種看到小孩子成長的滿足感,當年那個跟在自己背後的小尾巴如今已經長得這麼大了嗎?悠伊看著朝自己三兩步奔來的遊真,高過她一個腦袋的青年背著光,那雙如血琉璃的眼珠熠熠生輝,倒映著自己的模樣,看起來連自己都發著光似的,像是朝日睽違數百年來終於再次升起。下一秒悠伊便看見遊真半跪在自己身前,青年虔誠的將唇印在自己手背上,腦海裡迴盪著剛剛遊真在心裡想的事情,那裡不知何時有了傷口,輕微的疼痛讓她回過神來,難以察覺的欣喜在眼角潛伏。
——她終於再次得以聽見遊真的心聲。
遊真仰起腦袋時看見的便是足以讓他失神的溫柔笑意。如果信徒能得神祇垂憐,那大概就是此時眼前的景象吧?無關是魔女亦或是人類,在遊真心裡,悠伊只是他想要用性命來守護的人。
幸好他的魔女大人只有他一個信徒。遊真心想,忍不住又在心裡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