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騎士,受了委屈,這口氣得出
今天只吃一隻魚情緒若能發出聲響,那雷亞的定然是一句嘶啞的嘆息,蕭索又刮骨,猝不及防便會被削下一片血肉,暗紅的血滲出表皮,在衣物上留下斑駁的漬。遮掩天光的窗簾無風而起,掀飛陳舊的書,燭火似乎都被掐住喉頸,整個房間一瞬間便陷入啞然,過了好半晌,布料摩擦的聲響才終於小心翼翼地在屋內遊走,悉悉簌簌、悉悉簌簌,布料自血肉被撕下來,身下的人驀地僵住身子,低著腦袋,一副任憑眼前人宰割的模樣,乖巧溫順極了,誰又能從這張臉上看出劫後餘生的驚恐?雷亞掐住亞瑟下顎的手又使了幾分勁,順從是亞瑟被刻畫在脊髓上的祝禱,他仰著腦袋,看著面前低下眼簾的魔法使——他以命奉之的神祇,他的主人。
亞瑟的頰側還沾著幾道血痕,翡翠色的眼珠倒映著燭火的光和陰影下雷亞的臉,如一面鏡子般,誠實的倒映出雷亞看不出喜怒的神情,雷亞的手不似騎士覆滿長年練劍的薄繭,但也並非十指不沾陽春水,他伸出手,指尖先是觸及亞瑟的下顎,沿著骨骼生長的方向摩娑著,就連血液將指尖染的一片暗紅也沒停下來。雷亞神色如常,亞瑟卻看出了幾分不滿,他看著雷亞使了幾分力道在那處血痕上,一下又一下,幾乎要將那塊皮膚的皮都給蹭了下來,直至亞瑟的頰側發紅,雷亞的指腹沾滿了血漬,但卻再也沒有其他人的痕跡落在亞瑟那張還在愣神的臉上,除了那道新添上去的紅痕,那是雷亞烙下的印記,直至此時,雷亞自看見亞瑟歸來時便鬱結的神色這才鬆動些許,眉間的不滿也消散了幾分,亞瑟在椅子上仰著臉,看著低下腦袋俯視自己的雷亞,一時間竟看得有些癡迷。
「說吧。」雷亞捏著亞瑟血跡乾涸的髮尾,時輕時重的把玩,梳開時的粗礪讓他感覺到手下傳來的僵硬:「是誰讓騎士王落得現在這般狼狽?可真不應該。」
明明此刻的姿勢說不上曖昧,甚至有控制不住的怒氣在叫囂,氣氛卻莫名帶上幾分旖旎。
「屬下辦事不力,請主上責罰。」亞瑟沒有絲毫想要解釋或反駁的意圖,於他而言,沒有達成任務便是錯了,不管任何原因都不能改變事實。
「噓,好好聽清楚我的問題。」雷亞此時聲音都帶著冷意,說出來的話又像是在誘哄無知稚子般:「是誰讓你受傷的?」
雷亞看著被亞瑟削去一角的髮鬢,病態的念想在雷亞心底叫囂,籌謀著要讓哪些人付出代價。他們是用哪隻手持劍?又是用哪把劍傷他?他們應當是看到亞瑟的臉了,那就連眼珠一起留下來吧,真煩人。亞瑟看著神態淡淡的雷亞,感覺到對方的情緒正在起伏不定,猶豫半晌,亞瑟小心翼翼地將脖頸湊到雷亞虎口處,一副像是在說自己的性命任憑處置的模樣。雷亞一愣,煩躁的感覺被沖淡了點,一時間竟不知道該生氣或發笑,卻也因此產生了點難得的愉快。
「沒有我的允許,你怎麼敢讓其他人在你身上留下印記?」他看著亞瑟,堂而皇之的將心底的念想給揭開,「去準備一下,今晚我們要回去一趟。」
亞瑟似乎有些困惑:「屬下不明白⋯⋯主上,任務已經完成了。」
「我的話還需要重複第二遍嗎?」
「⋯⋯是,屬下知道。」
時逢隆冬,滿地的血不過幾瞬便涼得徹底,踩起來還有些冰碎的顆粒感,雷亞的靴子在地上踩出嘎吱嘎吱的聲響,不知道成為多少人在生命逝去前聽到的絕響,可他似乎沒有半點在乎的意味,只是徑直走向廊坊深處的屋。殘燭的火光伴隨開門的動作劇烈地晃蕩,雷亞視若無睹地掠過方才還試圖舉著劍對著自己的人,亞瑟緊隨其後,隨即便解開斗篷披在椅上,雷亞看了一眼,這才坐下,他甚至好心情地剪了一下燭芯,燭火感受不到氣氛的詭譎,只是安穩地呼吸著,讓一切在火光下無所遁形。
雷亞居高臨下地看著匍匐在地上喘息的人類,眼神一動,地上的人便感覺到骨肉被外力一寸寸壓碎的痛楚直直衝擊大腦,他發不出聲音,極高強度的痛苦沒讓他昏厥,反倒讓他清醒地感受著自己身體傳來的痛,過於清醒的神智讓人幾欲瘋癲。
「就算要死,也得給我個理由吧?此生是我技不如人,讓我做個明白鬼,總有一日我必會報仇雪恨。」他喘著氣,陰狠地看向眼前的兩人,滿腹的困惑伴隨著生命的流逝而增加,他似乎到現在還沒辦法明白組織慘遭清洗的緣故,卻清楚知曉今天自己是要交代在這裡了。
雷亞的指尖在扶手上敲著,此情此景,他像是想起什麼有趣的事情般微微揚起嘴角:「我的騎士,受了委屈,這口氣得出。」
「是你⋯⋯!可笑,太過可笑了,堂堂騎士王甘願淪為魔法師的走狗,你真是怠惰,根本是騎士的恥辱。」話語剛完,他眼裡最後的光也逐漸黯淡,聲音在亞瑟拔劍後也消失了。
「能當上他的走狗,本就是我的榮幸。」
也不知是有意無意,亞瑟回身時,斗篷正巧將燭台推倒,火勢在月光下漫了一夜,無人倖存。走出門外時,雷亞回頭看著還未跟上的亞瑟,仿若棄犬,眉頭輕輕地挑了起來,亞瑟這才過神來,三兩步便回到雷亞身側。
「再有下次可不這麼簡單就饒了你。」
「是,屬下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