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愛你的自白

我愛你的自白

侑藍


  要有多思念,才能夠如此不顧一切自遠方前行到有她在的地方。


  高澈伊從沒想清過,也放棄去思考、畢竟這一直都毫無道理可言;假使說明了,似乎又有那麼點做作。


  只待回過神來時,已經見著了前不久裡透過電話聽見的思思念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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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澈,你現在在做什麼?」


  高澈伊半邊耳戴著耳機,房侑寧的細軟話音盡被納入在這一小地方。他垂下眼眸看向放在腿上的電腦,上司與同事的線上會議仍在繼續,外放的聲響壓不過伴侶的聲音,甚至大膽點說,高澈伊連同事現在在說些什麼也沒聽清。


  怕人皺著眉心疼,他並不打算說出實情,只拿起遙控打開了電視機,隨意轉到了電影台並把音量調高,好使得演員的對白能夠透過話筒傳給人知道。「在看電影。」為了更逼真些,甚至順著唸了螢幕右方的電影標題。


  「又看這一部,阿澈每次都看這部電影。」房侑寧如同平常在家一般碎碎念著,並且表示她已經對這部電影劇情熟透了,連每一字一句都能順著說出來。


  為什麼會喜歡啊?


  這句問倒了男人,他有些怔愣且視線不由自主放在大螢幕裡的女主角身上。值花信年華的少女正因為懷裡抱了個兔子娃娃正笑得開心,眉眼彎彎,溫婉又帶了些孩子氣。


  這是部被經常播放的老片子,也不曉得這巧合怎麼如此湊巧,偏在出差時讓他看了一回又一回;想轉頻道卻次次都因這一幕而停了下來,只能當個見不著人的念想——畢竟他可讓第一次出差時對方哭著掛斷視訊電話這事給嚇著了。


  分明認識了如此久的日子,又會因這短暫分別而心生不捨。要不是當時只顧著安慰,說不定他也早跟著哭,就像個學不會說再見孩子。


  早已抓穩對方性子,高澈伊把那句正解吞入了腹中,改成了另一個說法:喜歡劇情、喜歡配樂、也迷戀正好自樹葉縫隙中穿透而過形成的太過美好的光斑——這些都成為了有好感說詞,好讓人把主因給深深壓進心裡,獨自描摹烙印在記憶裡的容顏。


  也不糾結與此,房侑寧又開始說起今天發生的所有事:烤得鬆軟的香蒜麵包、和段薇一起去吃甜點,連甜點店店寵的淺灰色波斯貓都成了今夜的話題。


  「那隻貓和阿澈好像好像,喜歡繞在我的腳邊轉圈圈,可要抱的時候就跑了。」高澈伊正想反駁那貓乖張的行動一點都與他不像,才吐出了個單音卻被搶先一步的話語給硬生生掐止,「明明知道是個大笨蛋,可是又忍不住想抱抱。」


  思念誰的答案已然昭彰在眼前,再聽不出來可真會被冠上笨蛋稱呼。總能說出些好聽話的嘴只是緊緊抿起,此刻有些恍然。


  聽見她的聲音,見著似她的人,可充溢內心的思慕卻再次提醒事實——這些都能代表她,卻無法屬於。


  喉間有些發乾,感覺自己說話都結巴了起來。想說的、不想說的全糾纏在了一塊,挑挑揀揀,最終能拼出的也不過寥寥幾字。


  「我想妳了。」


  「你才去了兩天而已欸。」房侑寧忽地笑了出來,只是沒持續多久一下子便靜了。她的這場靜默久到此次的線上會議結束,同事開始在閒聊時才堪打破了些,「明明才見不到你兩天,可是我也好想好想。」


  「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是第一年的結婚紀念日?」


  「就是說啊,我們原本都想好了要做什麼,可是阿澈卻說要去台北出差,太過分了。」


  高澈伊知道她是在偷偷埋怨,也不反駁只順著話語說:「他是真的過分,在這麼重要的日子裡食言了。」


  「我要罰他吃苦瓜、喝黑咖啡,往後一星期也不要幫他挑魚刺!」


  「至少要一個月。」覺得懲罰太輕,受處罰者自願加重罰刑。


  出乎他所料,房侑寧拒絕了這提議,聲音轉而低低的,跟以往每一個提醒他加班小心時相同,「可是我會心疼呀……他這麼累,今天明明是假日的。」


  一個人時會忍不住回憶當時,高澈伊也逃不過此一定律。太過忙碌的日子裡都能聽見這委屈又不捨的語氣,氣著他卻又偷偷擔心,可愛又可憐。


  無法知曉是誰先說的了,那一聲想又充斥在兩人的耳際,宛如多說幾次就能真的見著對方。


  此刻多想穿過一百多公里的距離,跨步就能到達稱之為家的地方。


  鵝黃色的燈光總會被留下;陽光曬得香軟的睡衣會先被拿出放在床旁,餐桌上的保鮮盒會被貼上塗滿愛心的便條紙,裡頭裝著滿滿當當的小點心。


  原以為長不大的青梅也到了成熟的時日。偶爾粗心且懶惰,可一旦這些事的所向指著所愛的人,她便恨不得能做得再好、再好一些,傾盡所有把人放入心裡疼。


  誰何嘗不是呢。


  於漫長卻也須臾的年歲裡,似乎總要愛上某個人才心甘情願。


  相識十餘年,用幾個月去釐清她的心有所慕,往後的那些日子只得緩緩說著愛,好似得用一生才能說盡十筆畫的字。


  這之後說了些什麼有些記不清了,印象裡只充斥著波斯貓是多麼笨,等到要離開時才在門口對著人一個勁地喵喵叫。


  肯定是想念了,才會撓著玻璃門捨不得人走。


  耳機的聲音越來越小,過不了多久緩緩趨於平緩,呼吸聲輕輕傳來,解釋著愛人已然進入夢鄉。


  不過今日的房侑寧睡也睡不安份,口中喃喃唸著人的名字,仔細聽會發覺那一聲是從童年到二十六歲裡不變的稱呼。


  阿澈、阿澈。


  被喚阿澈的人猛地闔上了電腦,像是下定了決心,匆忙拿起掛在椅背上的外套與手機,扭開了房門正準備邁出步子便碰上欲敲門的同事。


  同事收回了手,笑意盈盈問他:「高澈伊要不要一起去吃宵夜?慰勞慰勞一下。」


  「你們吃就好,我有事先離開一趟。」高澈伊按亮了手機螢幕,恰巧時間走向十點,思量不過幾秒便再次說了聲抱歉,朝同事揮了下手小跑著走了。


  走得急了,連同事在後頭喊也沒聽見,只留下與平日沉穩不同的、此時令人琢磨不清且滿頭霧水的匆促背影。


  離開飯店、搭上計程車,壓著時間買票進入高鐵車廂,等列車開始快速往前飛奔高澈伊才感到了喘。車廂沒幾個人,隨意坐上了空位置,撇頭便看見了夜晚裡閃爍著的斑斕燈光,偶爾迎來了黯淡才會將視線放回一直亮著的手機畫面上——通話還沒掛斷,時長快到了兩個小時。


  聽著呼吸聲,他早早將麥克風給關上,深怕行進的聲音會吵醒了入睡的人。


  於南下的路程中,高澈伊靠在椅背上開始數著時間,同時也回覆同事群組傳來關心的訊息。裡頭都是問他去哪了、什麼時候回來,到後頭又開始說明天該怎麼應付難纏的老闆與客戶,不時幾個人又討論起公事,工作狂湊在了一起可還真是沒完沒了。


  不過講不到幾句高秘書又消失了,已讀數都少了一個,電話還是在通話中,讓人更摸不清他到底跑哪又要去做了什麼大事。幾個人說著說著話題都變成了高秘書肯定被老闆去使喚做些怪事情,現在還在和老闆長談。


  高鐵直達車其實很快,不到一個小時又倉促地催著人離開。被誤會的人此刻踏上了月台,已經等不了緩慢運行的電扶梯,一陣皮鞋踩踏階梯的聲響於深夜車站過分明顯,可也得不到人在意。


  搭上了停靠一旁的計程車,報出了地址後高澈伊才有了緩口氣的時間。


  高鐵站離家不遠,乘車也只要十來分鐘,在這短時間裡頻頻看錶的動作躲不過司機的注意,被當成了話題。


  「少年欸,這麼急需要我開快點嗎?」


  「可以的話,麻煩盡快。」


  「是發生什麼事?」隨即司機又哈哈大笑,「我像你這麼急的時候就是我老婆要生了。那時候根本沒在管時速跟紅單,油門一路踩到醫院。」


  誇張的言語緩和了氣氛,男人又看了眼錶確認時間充裕,才給予了回應:「今天是我和……我老婆第一年結婚紀念日。」


  沒說明前後原因,可見多識廣的人都會知道此身狼狽是因為了什麼。


  不是離開前的匆忙,而是焦急地為了往回趕。


  車上的廣播電台播放著某一首懷念的情歌,輕柔的女聲自音響裡流淌而出,字字敲擊著心臟。


  窗外越是熟悉的街景越是讓人止不住緊張,他開始屏住呼吸,甚是思索自己是不是太過荒唐了點。


  要有多思念,才能夠如此不顧一切跨越百公里自遠方前行到有她在的地方。


  高澈伊從沒想清過,也放棄去思考、畢竟這一直都毫無道理可言;假使說明了,似乎又有那麼點做作。


  只待回過神來時,已經見著了前不久裡透過電話聽見的思思念念。


  握著門把的手冒著汗,有些濕黏。興許是開門的聲響大了點,不小心把人給喚起。


  他看著房侑寧揉著眼睛坐了起來,順著自房門那傳來的燈光望來,似是因見著了還穿著西裝說不出一句話的自己而感到訝異。


  眼睛微微睜大,聲音滿是不確定:「阿澈?」


  高澈伊想過準時到家的畫面,卻沒想到到家後他該說些什麼,腦子裡如同求婚那一天一片空白,喉結上下滾動了幾回,他才遲疑地開口:「我、我回來了?」


  不料這反應逗笑了人,「你當然回來了,我才想你怎麼回來了,難不成……」


  房侑寧的後半句沒了聲音,全被男人的擁抱給堵住。他不顧還濕貼在身上的襯衣與流著汗滿身狼狽的模樣,步伐跨得大了,三兩步到了床旁將心心念念抱了滿懷。


  「因為我想妳了。」高澈伊深怕房侑寧沒聽清,又再說了一次自白,「我想妳,所以我就回來了。」


  「深夜裡搭著末班車在預計的時間外歸來」這件事似乎真的有點孩子氣,彷彿只有十七八歲初嘗愛意的人才能做出的笨蛋事蹟,此刻全詮釋在了總被唸著大木頭的人身上。


  他全身上下只帶著手機,口袋原本有的鈔票全給了計程車司機,畢竟找零太花時間,會多浪費了僅存的、屬於九月二十五日的時間。


  本意並不是想弄哭人,可是初秋的擁抱仍含有夏末的熱意,燙化了心、滴了滿地的糖水,積在眼眶的淚彷彿都是甜的,連帶著那聲愛一起。


  去年的今日滿天都是玫瑰花瓣,陽光燦爛的很,讓人張不開了眼,如同今夜自客廳傳來的暖黃燈光,讓人不得不閉起雙眸,感受唇瓣上的溫暖。


  那麼輕,又如此慎重。


  耳畔似是傳來了當時的一聲我願意,像是緩緩道著過往、明日與這一秒所含滿的思慕與欣喜。


  還有伴隨著親吻被剖白而出的那一聲: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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