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

愛.

提及551後&核心劇情捏他&專業相關知識全無注意


全知讀者♢眾獨♢深夜60分創作
【第18輪】題目【愛】

(https://www.plurk.com/joongdok_60min)
20210214




0→


  他說:希望你也能於某處繼續活著。



[972]


想在滅亡的世界中存活有三種方法。


  金獨子被逮著正著,現行犯,縱有再多理由藉口也無法開脫。衆赫啊,你不能放過我這次嗎?金獨子,你上次和上上次說了一樣的話。

  「因為你上次和上上次沒放過我……好,我知道了、知道了!劉衆赫你鬆手!但是、不是、我只是想出門散步!」

  「在凌晨三點的時候?」

  那一句差點脫口而出的對在劉衆赫的殺人目光下吞回腹中。

  凌晨時分,房內自然昏暗,只剩朦朧月光打在地板和雙人床上。金獨子拉不開劉衆赫從後鎖在腰際上的雙手,使勁力氣也文風不動。這孩子是吃什麼長大的?為什麼力勁大成這樣?……不對,這孩子有吃的我不也都吃了一份?他胡思亂想到一半,劉衆赫突然放開手,把人翻過了身,面對面重新摟進懷裡,鼻尖緊貼在金獨子脖頸間的皮膚上,吐出的氣息很溫熱。

  「又做夢?」劉衆赫問。

  金獨子只有在做某個夢時才會做出一些旁人無法理解的舉動。

  被詢問的人一聽見問題就安份下來,過了好半晌,才開口,「衆赫,你記不記得以前我曾跟你提過的某部小說?」

  他答非所問,劉衆赫只是安靜聽著。

  「那部雙主角……很好看但是沒有結局的小說。」金獨子的手指繞著劉衆赫的捲髮,「有時候我會想像它的結局。」

  劉衆赫抬眼,烏黑的眼睛在黑暗之中眨了一下,「你會想像它的結局?」

  金獨子嗯了聲,有些悶,沒在繼續深究這個話題。他說出本來所想,「偶爾我會覺得我的夢和那部小說有點像。」

  末日、廢墟、星座,沒有盡頭的輪迴。

  最初的夢發生在圖書館,那時候的金獨子還很小,但被比他更小的劉衆赫搖醒。你在做噩夢。金獨子意外地不想肯定那個說法,迷迷糊糊之間被劉衆赫牽出圖書館,太陽底下,險些以為牽著自己的背影是海市蜃樓。

  金獨子繼續說,「我不會再做那個夢了。」

  這是種說不清的預感,即使旁人無法理解,金獨子也明瞭,漫長旅程的終點,突如其來降臨。

  「那只是個夢。」劉衆赫說,語氣像是世界裡他是唯一有資格那麼說的人。

  「我知道,我又不是金南雲。」瞥見皺起的眉頭,話鋒一轉,「只是,夢不能再讀,所以——」

  「你已經不用再讀那個夢。」

  金獨子心想,也對,某個存在不斷輪迴,其本質已相似於再讀。但劉衆赫好似讀懂金獨子的想法,「不是那樣。」

  只是他看來懶於解釋,只把金獨子又抱得緊了一些。睡覺。劉衆赫閉上眼睛,聲音滿是不耐和縱容。

  「……不去散步,去陽台吹風行不行?」

  「你想死嗎,金獨子。」



[621]


  差一天29歲生日的金獨子一抬眼就被塞了一塊巧克力。

  巧克力好吃到連同舌頭快一同融化,與此同時也是害怕。為什麼?我們衆赫終於瘋了嗎?平時禁東禁西的言行舉止哪裡去了?眼見金獨子一臉複雜,劉衆赫反倒笑了那麼一下。情人節,他輕哼。

  金獨子才放心吞下那塊巧克力。

  他窩在沙發裡,懶洋洋地枕在劉衆赫的大腿上,點進手機裡匿名論壇的某個主題,在討論某部斷尾的小說,金獨子讀過,很好看,重點是裡面的其中一位主角和他的青梅竹馬個性有那麼幾分神似,他也獻寶似地和竹馬本人劉衆赫提過,結果只換來對方冷眼。

  嘴裡留有巧克力的甜味,金獨子突地就想起前幾天李智慧的一番話,「衆赫啊,韓國每個月都有情人節呢。」

  「……所以?」

  所以每個月至少有一天不受限制吃巧克力應該不過份吧。金獨子本來想這麼說,但話語在劉衆赫的眼神之下卡於喉間,猶豫之際被趕去洗澡。

  哪知道澡洗到一半,門唰地一聲被開,濕熱霧氣撲面打上闖進來的劉衆赫臉上,金獨子反應不及,手被用力抓住。固定於牆的蓮蓬頭灑出的熱水沖濕了劉衆赫。

  「你要每個月都過情人節?」

  「什麼?」

  「四月的也過?」

  金獨子這才想起來四月的情人節是怎樣的過法。

  想反駁也為時已晚,劉衆赫的另一隻手扣住他的下顎,殺氣騰騰的吻已經落下。他們剛從竹馬轉變成戀人不久,金獨子哪想過第一次的契機是因為這種蠢事。真的蠢。緊接著的第二次和第三次在床上,金獨子只得用被撞得斷斷續續的聲音解釋,也不知道劉衆赫究竟有沒有聽進。


雖然如今我有點忘了,但我能肯定一件事。


  他醒來時身處在劉衆赫的懷裡,迷糊地眨了眨眼,而劉衆赫先一步用手指抹掉他的眼淚。

  「我又做了那個夢。」金獨子說。

  劉衆赫輕應一聲。

  「以後大概不會再做了。」

  「……你確定?」

  「就是一種感覺。」夢裡有牆,牆上有字,金獨子摸不透那幾行字的涵義,卻有一種止步於此的預感。一個做了十幾年的夢,在此落幕,說不寂寞是騙人,金獨子老實說出感想,「有點可惜。」

  劉衆赫嗤之以鼻,不由分說把金獨子壓回懷裡。他咬了他的眼角,力道不重,比起剛才那些揉捏輕柔多了,惹得金獨子很癢,也朝下巴咬了回去當作復仇,搔癢似的,沒幾下就被劉衆赫反過來奪去呼吸。



[371]


  金獨子快要累死。

  沒想過幫人挑衣服也會這麼消耗體力,說到底終究劉衆赫長得太好看的錯,怎麼會有人穿什麼都適合呢?金獨子和專櫃服務人員達成某種共識,幾乎要除了白色之外的服裝都快拿出。最後還是劉衆赫忍無可忍,只拿了那幾件最初就挑好的衣服結帳,拖著金獨子離開。

  劉衆赫對金獨子的虛弱不予置評,在回家的路上幾句話就把那些小心思給套了出來,等金獨子回過神來已晚了一步。

  他背部抵上玄關門板,迎面承受劉衆赫一個接著一個的吻,吐息濕熱,裝有兩人份新衣的紙袋被他們冷落。

  「突然熱衷情人節了?」

  金獨子原本被親得找不著方向,突地清醒,語氣帶上謹慎,「你不想過?」

  劉衆赫注視他一會兒,「不想過的一直是你。」

  這倒是。

  情人節一個人過,緊接而來的生日也一個人過,金獨子是那樣長大,他有意識地想要忽略,久而久之就真的不再在意。直到幾年前劉衆赫這個存在突然殺出,強勢地闖入金獨子的人生,才開始一點一滴改變。而今年李賢誠建議金獨子:可以一起買個衣服?

  見金獨子垂下眼簾,劉衆赫伸手撫上他的眼角。

  重新親上那張有些蒼白的臉龐,緩慢而慎重,從額頭到鼻尖,再至唇瓣,直到金獨子放鬆肩膀,劉衆赫才問,「你以前怎麼過?」

  他們很少談及過去,趨近於無,金獨子偏了偏頭,「我會讀小說。」

  其中有一部小說,金獨子很喜歡,其原因之一是因為第一章在他生日那天上傳,可惜後來斷尾,作家說他失去了靈感,再也寫不出來。

  「……覺得可惜嗎?」

  劉衆赫在解金獨子的襯衫鈕扣,金獨子也在解劉衆赫的皮帶,前者只些微傾身側頭,就在金獨子側頸留下一個齒印。

  那句疑問貼在金獨子的皮膚上問出,模模糊糊,金獨子卻聽得清清楚楚。

  「我曾經很難過。」他聽見自己的聲音裡有笑意。

  是真的難過,他一讀再讀,也等不到結局,明明只差一點便能抵達。

  劉衆赫沉默很長一段時間,直到金獨子無力地攀在他肩上,啜泣般求饒,才停下動作,吻了吻濕透的肩膀。

  「那就別再想。」

  「很早就沒想了……」金獨子吸吸鼻子,恐怕是被做暈了,平常不敢講的也嘩啦流出,「我們衆赫又帥又可愛,只是吃醋不講道理……」

  這一次金獨子失去意識。

  他沒和劉衆赫說的是,生日,除了小說,還有某個夢陪他。

  漫長且悲傷,殘酷而痛苦,金獨子踩著那個夢遺落下來的斑斑血跡長大,他沒有雙親,也無手足,甚少朋友,在劉衆赫出現之前,那個夢可稱得上一切。

  而那個夢今年不會再陪他過二月十五日了。

 

那就是此刻正在讀這些文字的你將會活下來。



[48]


  醒來的金獨子發現自己滿臉眼淚。

  他的頭還昏沉著,一時間摸不著南北,只認出這裡不是熟悉的房間,他的租屋處狹窄陰暗,不像這個地方寬敞明亮。比起那些,更讓人困擾的是眼淚沒有要停的跡象,他只一眨眼就又落了幾滴,只得伸手去擦,眼淚沾在手臂的白袖子上。

  某個摩擦的聲音傳來,金獨子抬頭一看,一盒衛生紙進入視線。他的目光順著將衛生紙盒推來的那隻手繼續往上,戴著眼鏡的男人坐於對面的深色沙發,一瞬也不瞬地注視他。

  破碎的記憶逐漸回籠。


  金獨子從15歲起開始做某個夢。

  夢是連貫的,背景處於末日,充滿煙硝和鐵鏽的味道,毀滅的世界裡總有一個身穿黑色大衣的男人背影在前進。金獨子第一次做這個夢時就哭醒,茫然地看著被自己哭濕的枕頭,全然不理解心中的痛楚從何而來。這太詭異,且毫無道理。他在浴室裡審視好幾遍自己哭腫的眼睛,最後不得不就那樣去上學。

  那個夢每天都做。

  約莫一個星期,金獨子打開空白筆記本,斷斷續續紀錄那些夢,像折了的劍,刺進卻無法深入心臟,是另一種苦痛。男人會死,可夢沒停下,他瞧見男人再度從地鐵上甦醒,往下一個地獄邁進。

  ——夢很荒唐,卻又太真實,金獨子簡直要相信這是某個確實存在的人生。

  他沒有辦法,眼睛時常還是腫的,只好上了匿名論壇,敲下簡短標題,於內容處描述了這種詭譎,只是省略自己哭醒的部分。回覆很快便到,大多吊兒郎當,只有其中一位比較認真,貼給金獨子一個網址,留言說你的夢有些部分和這篇小說的劇情設定很像,不妨上去看看。

  免費章節的部分到第25章,花不到一晚金獨子便讀完,他沒忍住,用壓歲錢繼續讀了下去。

  何止像,幾乎一模一樣。

  除了名字——很像這個名字,但不是這個名字。也不知為何,他那麼想——還有黑衣男人身邊的白衣男人。

  金獨子的夢裡並沒有身穿白色大衣的男人。

  在小說141章中,那兩人在天臺上一同俯視變成廢墟的首爾,假冒的先知想起回歸者曾在大約48回時向其他化身進行過關於回歸憂鬱症的諮詢。他問他:最近也做噩夢了吧?

  他們緊接談及的金獨子在夢裡也見過,沒被拯救的世界會將回歸者引導至地獄。而假冒的先知看向回歸者。別想著下一次會更好,他說。搞不好你放棄掉的這一回,正是作為人類能夠看見盡頭的唯一那回也說不定。

  金獨子卻並沒看見所謂盡頭。

  那部小說臨近尾聲,可遲遲沒有更新,作者在最新的後記裡寫道:出外取材,此期間停止更新。底下讀者留言哀鴻遍野。那時尚未有人想到,這個故事至此斷尾。

  只有金獨子相似又不同的夢還在繼續。

  他上了高中,男人在他搬進考試院的那天得出武林包子的精髓;他上了大學,男人於某次測驗前天失去妹妹,連帶金獨子考試失利;他當了兵,男人好像沒當過兵,或許也沒鏟過雪;他進入社會,輾轉在一家大公司底下的小分公司當約聘員工,男人又死了,開啟新的一回,金獨子帶著眼淚起床,在手機記下數字:1863。

  那個數字是什麼意思?

  下班時段,人潮正多,地鐵裡隔壁落坐的金髮女同事面帶微笑問他。金獨子記得這個人,在朝會上有一面之緣,她是國外派來的,名字和某位大天使相同。他們聊了一會兒天,金獨子不知怎地就被套話。所以這十幾年來你一直在做同樣的夢,然後最近失眠了。她好似不可思議般眨眼,語氣卻彷彿預料之中,離開地鐵前遞給金獨子一組地址跟電話號碼,俏皮地祝他好運。


  金獨子接過衛生紙盒,原封不動,沒有將之抽出。

  就當作聊聊天。烏列爾的話於腦海跳出,促使他又看了男人一眼,鏡片下的黑色眼睛瞧不出情緒。依循烏列爾的建議撥通電話,接通的瞬間裡頭低沉嗓音不容拒絕:二月十四日,下午四點,過來。

  他照著地址來到一個小社區,怎麼看也不像有診所的模樣,腳步停在私人住宅般的屋子前,門鈴還沒按下,就有人開了門,眼神不善,卻是金獨子見過最好看的長相。英俊的男人二話不說,將金獨子拖進屋裡,把人丟上某間房間的沙發。現在,睡覺。宛如統治者發號施令。

  ……不,你這樣我怎麼可能睡得著呢?金獨子眼睜睜看著男人離開房間,腦海閃過各種可能性,那些影音創作者於影片裡說過的各種社會案件,或者……。思緒紛擾,金獨子不該睡著,但他這幾天尚未有過一次好眠,高度緊張和持續緊繃終於反彈,意識混著某處傳來的可可香氣,昏昏沉沉陷入黑暗。

  他再醒來,果不其然哭了,失落快把他淹沒,眼淚滴滴答答,28歲的男人了,在另一個男人面前哭成這樣有些丟臉。

  「是噩夢嗎?」男人低聲詢問。

  金獨子也想過這個問題。他誠實答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那是金獨子無法解讀的表情,男人換了提問,「夢的內容是什麼?」

  這次金獨子思考了一下,才開口,「是結局。」

  隱隱約約,毫無由來,夢裡的那幾行字讓他這麼覺得。其實之前就有預感,因此可笑地避免睡眠,金獨子沒法想像一個做了十幾年的夢真正結束的那一天會到來,彷彿被獨留於原處,這很詭異。

  「……你在笑什麼?」

  聽那道嗓音這麼一說,金獨子才發現自己在笑。他不是真的想笑。

  「你剛剛問我是不是噩夢,我回答說不知道。」金獨子說,「那是因為我對這個夢抱有期待。」

  男人好似沒想過金獨子會率先再度開啟這個話題,微微睜大眼睛。

  又笑了一下,眼淚還在掉,「說實話,這不是個讓人舒心的夢,裡面總有死亡跟無可奈何的取捨,十幾年,重複又連續,不斷失敗的夢。可是我……」

  金獨子抿了抿唇,有鹹味。

  即使以某人的悲劇為基底,莫名的刺骨,也無法否認開始抱以期待,帶著騙不了自己的期望入睡,或許也有受到當初匿名論壇的回覆影響,幻想一些現實裡不可能發生的事。再加上那部斷尾的小說。或許……說不定……。金獨子甚至在清醒的時候混合夢與小說,設想某些可能。

  「有時候遇到困難時我會想,如果我是他——」

  「你不是他。」男人打斷他。

  金獨子沉默,而後不可見地微笑,「對,我不是他。」

  而男人似乎終於受不了金獨子的行徑,起身前來。愚蠢的表情。他低聲抱怨,用力抽了好幾張衛生紙,緊皺的眉間讓人以為他會直接砸下,然而衛生紙順著男人的力道輕柔吸去金獨子的眼淚。

  金獨子嚇了一跳。他也有上網查過,「……不是說諮商師最好別有肢體接觸?」

  男人眼皮抬也不抬,把衛生紙丟進垃圾桶,「我不是諮商師。」

  他離開沙發,走至遠一點的方桌,從桌面上拿了些什麼回來,金獨子接過那張名片。劉衆赫。韓字後頭的漢字是那樣寫的。

  是這個名字。

  他下意識用指腹摩娑那個黑色文字,移不開視線,直到從哪裡傳出低嘆,才抬起頭,迎上劉衆赫讀不出想法的黑色眼睛。

  「比那時候更加愚蠢,金獨子。就算我來得晚了,即便看了那部小說,你的夢也沒出現過自己嗎?」



→1865→


  曾經有個人說:衆赫啊,我們是能拯救世界的,知道嗎。

  那個人不笑和笑起來的模樣差得可遠,但劉衆赫那時哪有心思理會,彼時就算勉強能夠稱之為夥伴,那個人也還歸納在他能捨取的世界裡,只需一劍便能不相往來——等到後來有了生死與共的故事,有那三年之後爭奪的生死權,有聽聞留在其他世界線的憤怒……他聽著他笨拙至極的自我介紹,把那個人難得透露的些微真心收進心底,拐彎宣示自己不再回歸。

  那個人曾說過:別想著下一次會更好。

  那個人也說過:我一直只有「一次」。

  直到第1865回,前回歸者才真正理解其中涵義。

  他終於真正的不再有下一次。

  會再讀的人已經不在了。

  那和劉衆赫的起點思想之一背道而馳,很久很久以前,他曾向某個星座說道:救贖的魔王,我希望你也能於某處繼續活著。

  星星並沒實現他的願望。

  


→1864


  劉衆赫在復健室找到了金獨子。

  位置面對門口的李雪花第一時間察覺到他到來,微微一笑,食指抵在唇上,示意來者安靜。劉衆赫見狀也只得點頭,雙手環胸佇立於門口,凝視金獨子在鄭熙媛和孩子們的關心下扶著平衡欄杆,一步一步吃力向前。

  基本是金獨子走一步孩子們就誇一次,只差沒有給予擁抱獎勵,而金獨子看上去有些難為情,蒼白的臉龐添上除了運動之外的血色。


  成年人們針對這件事情開過會。

  他沒以前那樣厚臉皮了。韓秀英叼著棒棒糖,不只她,在場所有人都叼著一根。

  鄭熙媛同意韓秀英的說法,他們過往火火不容,單單在金獨子一事上偶爾同步率高得驚人。

  或許是因為沒了牆……。劉尚雅提出的意見相當關鍵,很有可能。

  那怎麼辦?李智慧和李賢誠緊張不已。

  凡事關於金獨子都歸類於最高警戒應對,已為星雲不用明說的準則。不過這事情饒是他們七嘴八舌到口乾舌燥,也都沒能討論出個結果,最後還是劉衆赫先做了結尾:人在就好。在場一致通過。


  啪。李雪花拍了手,笑嘻嘻地,「今天就到這吧,獨子先生,接你的人來了。」

  四雙眼睛同時往門口探來,其中三雙的眼神劉衆赫都看慣了,唯有某個笨蛋露出微妙神情。劉衆赫向他走去。

  金獨子的手還撐在欄杆上,「我能自己回去。」

  「怎麼回去?」

  「用拐杖來的,當然也用……」

  劉衆赫順著對方的視線方向望去,那裡空無一物,金獨子的拐杖不翼而飛,犯人不用多想。

  「我以為至少孩子們會站在我這邊……」

  震驚中的金獨子還在喃喃自語。

  李吉永是被申有勝拖走的,可想而知目睹一切的劉衆赫不會說出這件事,他往前一踏,金獨子小鹿般受到驚嚇退後。

  簡直如臨大敵,「我身上都是汗。」

  那倒是實話。復健極度消耗體力。

  儘管有星流系統和故事加持,金獨子也時而清醒時而昏睡,他現在只勉強恢復成年人的體格,其餘一樣虛弱,可能連個國中孩子都比不上。

  眼下,滿身是汗,細軟頭髮都被打濕,汗滴從太陽穴流下,滑至下巴,落於地板,打出深色漬跡。雙頰通紅,運動後的呼吸也尚未平復。

  劉衆赫的視線只安靜掃過,毫不在乎,一把將人撈起。

  「……不聽人說話的混帳。」

  那聲抗議不痛不疼,跟灑在頸間的吐息差不多癢。李雪花笑著朝他們走來,把準備好的毛巾交給金獨子。


  從復健室到金獨子病房的這段走廊路程遇到了幾個人,金獨子一律選擇裝死,劉衆赫覺得這有些引人發笑。他們大多會硬著頭皮上來打聲招呼,好多看幾眼傳說中的赫赫有名的星座,但不到幾秒,又會敗於前霸王和恐怖份子的氣勢,內心流淚告退。

  劉衆赫穩穩抱著人,步伐不受懷中重量半分影響——不如說,太輕了,就算每天盯著吃完那些便當也還不夠嗎——只要一低頭,便能看見金獨子閉上眼睛的睫毛在微微顫抖。

  劉衆赫改變想法,他停下腳步。

  「金獨子。」

  午間時段,適逢一天最溫暖的時候,走廊無人,靜悄悄的。

  「別裝睡。」

  那雙眼睛沒好氣地睜開,「我謝絕會客。」

  「離會客時間結束還很久。」

  「……這是在開玩笑?是開玩笑嗎?」他低喃,「秀英說的是真的?你開始會出現一些不太劉衆赫的行為舉止?」

  這些帳可以以後再算。劉衆赫托高金獨子的臀部,嚇得他抓緊劉衆赫的肩膀。

  「我們不回病房。」劉衆赫宣布。


  回歸者討厭風景。

  那在滅亡的世界裡毫無可取之處,只是總有一天會被破壞掉的事物。但某個坐在屋頂天臺欄杆上的人說:我們必須守護這些。

  回歸者那時覺得對方什麼也不懂。


  劉衆赫當然不會帶金獨子到屋頂吹風,二月,縱然是最高溫的中午,本質也還是寒冷,他們去了園區的最高樓層,打開小窗戶,只留一些縫隙通風。

  他終於捨得讓人落地,可幾乎還是圈在懷中,金獨子靜靜凝望首爾,而劉衆赫注視這一幕。

  「……首爾變了很多。」金獨子轉過頭,笑了笑,「好的方面。」

  「你說過這很美麗。」

  金獨子的眼神像是不相信這出自於劉衆赫之口,「我是說過——」

  他的目光在首爾和劉衆赫之間游移來回,最終,劉衆赫的低嘆打破他的困窘。

  「生日快樂,金獨子。」

  避免你明天沒醒來的提前祝賀。


  金獨子回來後的第一次昏睡嚇壞所有人。

  譬喩毛球般的外貌還在那,眾多故事也仍在講述,代表逐漸恢復的系統不可能出什麼問題,但沒有人能夠承受任何一絲差錯,他們盡其所能做了一遍又一遍的檢查,千百份象徵健康的報告也無法安心,直至金獨子悠悠轉醒。

  孩子們趴在他身上哭泣,韓秀英也快哭了,捏著他的小臉蛋就唸了一頓。

  結果金獨子說:我做了夢。

  什麼夢?劉尚雅輕聲詢問。

  金獨子緩慢眨眼幾下,還昏昏欲睡的目光移向李賢誠:我夢見賢誠先生說想聽我的故事……

  除了熊一般的男人聞言淚流不止,病房被詭異的寂靜吞噬了三秒,孩子們忍不住爆出音量。那我呢!大叔!我呢!哥!

  而李智慧抽抽鼻子:奇怪?大叔是不是長高了?

  幾次反覆下來,證實金獨子每次昏睡都會做一場夢,和他們的遙遠漫長的旅途有關。這也許也是一種復健,鄭熙媛說。

  金獨子做了夢就會成長,孩子們樂於幫他量身高,同時製作了一本筆記,記錄金獨子的夢境,較勁他們的出場次數。

  那本筆記到最後,誰都看出了不對。李吉永不滿地問劉衆赫:你是不是作弊?

  主角的正字記號太多,顯眼高掛,無出其右。

  

  劉衆赫要離開病房前,金獨子略顯不安詢問:你怎麼知道我生日的?

  他知道他猶豫許久,看完風景後就一直將這個疑問揣在心底。只一次,他聽韓秀英轉述,當她把大致計畫向金獨子提及的時候,金獨子問了一句:那麼,劉衆赫也有可能讀到我的故事?

  神色混著多種感情,即使天才如我也難以描述。檸檬香味飄散於空中。

  怎麼知道金獨子生日的。

  能安全蒙混過去的理由太多。劉衆赫能說是在金獨子消失的那三年得知,也能說是沒有金獨子的那兩年知曉,或者上網隨便一查,救世主的個資早不是秘密——雖然實際情況是,他當時忙於當霸王和恐怖份子,無暇顧及這些。

  所以劉衆赫誠實答道:我讀了你的故事。

  金獨子看上去再眨一次眼就會掉淚。

  有牆沒牆差太多了,如果是過去的金獨子,大概會厚著臉皮想辦法繞過這個話題。劉衆赫不討厭這種轉變,他決定多說一些。

  你最初打我後腦杓時可不是這種氣勢,救贖的魔王。

  金獨子花了好幾秒才讀懂藏在這句話中的故事,眼睛緩緩張大。



0→


  他問:如果我持續回歸,總有一天會見到你嗎?


  

→1864


  星星持續發光。





Fin.
20210214




寫在後面

明明是金獨子生日但不曉得為何寫得像是劉衆赫實現願望一樣,為什麼啊!啊!

借花獻佛地拿0轉劉衆赫在525最後對救贖魔王說的那句
너도 어디선가 계속 살아가길 바라지.
I shall pray that you may continue to exist somewhere, too.

和1863韓秀英的《滅活法》結尾
멸망한 세계에서 살아남는 세 가지 방법이 있다.
이제 몇 개는 잊어버렸다. 그러나 한 가지는 확실하다.
그것은 지금 이 글을 읽는 당신이 살아남을 거란 사실이다.
There are three ways to survive in a ruined world.
Now, I have forgotten a few, but one thing is certain.
The fact that you who are reading this now will survive.

當本文中心主旨,雖然這個主旨寫到已然消失!我瘋!抱歉根本寫到不知道自己在寫啥!總之兩輪裡從未打過照面的主角跟作者不約而同希望讀者活下來太……太好看了,他們好好,已詞窮無其他詞彙可用,他們就很好。

如作者其一所說,全讀視是一個人喜歡人,於是便也喜歡上世界(世界變得更好了)的故事。而我有幸讀之,見證奇蹟,看見雪原裡留下字的牆終是傳來回音。

如果離一個人知道自己值得被愛尚需一段時間,希望這次充足的歲月裡他們足以讓他知曉。

&我真的需要有0記憶的1864衆跟有1863記憶的1864秀與星雲成員合力養大失去記憶的金獨子,然後金獨子恢復記憶的那天正好是他跟劉衆赫婚禮的故事。
(為什麼最後講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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