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可以吃兔兔
站起來只到綿羊胸口的食草獸人被橫擺在用於躲雨的石洞裡,雙手高舉過頭頂被藤蔓捆縛,抖動的長耳上沾著泥屑和雨水,已經不如原先那般雪白。
倚靠著牆的菲比坐姿隨性,拿著一顆巴掌大的尖銳石塊在背後的石壁上摩擦,發出陣陣刺耳的刮撓聲。弗羅里安盤腿端坐,正思索著如何用剩餘的藤蔓將獵物的雙腿牢牢綁起。
他沒有期望同伴會幫忙,何況綿羊對他的研究興致缺缺。
嬌小柔弱的白兔獸人是他們迎著大雨圍堵的收穫,不算太糟糕,難度也不大,原先就對任務目標沒有任何預期的綿羊輕易就接受了,甚至無法記起一切是如何發生。
整場狩獵於他而言不過是一場小得不能再小的插曲,是表演的開頭序章、可以跳過的前情提要,和被撕扯開的食草動物外衣同樣輕薄。
「你不會不滿意我找到的東西吧?」或許是事不關己的態度引起不滿,弗羅里安的凝視突然換了一個對象。
「當然不,你是這麼好的…」菲比想了想,找不到恰當的詞彙,便一點都不尷尬地換了話題,「你想要哪個地方?耳朵看起來很好,眼睛也是不錯。」
毛茸茸的兔子耳朵,能從薄透的皮膚上看見裡頭密布的血管,下口撕咬時鮮血很快會浸濕皮毛,增加吞嚥困難。弗羅里安接著看向眼睛,鮮紅色的圓眼因為驚駭而睜大,幾乎要從眼眶裡掉出來。這不像是蘋果泥。山羊微笑著向前,在兔子雙唇蠕動時舔了一口她的眼睛。
「她說什麼?」
「我沒聽清。」
弗羅里安正在猶豫,三心二意的山羊不知道要往哪裡下口,菲比於是充當起控制的角色,按著白兔的雙手調整姿勢、露出柔軟的胸腹,好讓找到獵物的功臣看得更清楚一些。
白皙的女性身軀在暴露要害部位時瑟縮,帶著肌肉輪廓的腹部抽動,菲比注意到她同樣長著尾巴,絨球一樣從臀部探出,可惜那同樣是一塊由毛髮組成的器官,口感不會太好。
「她是雌性,弗羅里安。」擱置在地上的石塊被山羊撿起,他出於無聊的心態提醒了一句。
「然後?」如果菲比心軟了、就直接把石頭砸進他的腦袋。弗羅里安盤算著,「你有吃雄性的癖好?」
「怎麼會?我只是想提醒你。」淺褐色的橫瞳乍一看無法判斷視線落點,白兔的身體卻突然劇烈抽搐,像是感知到某種生命將盡的恐懼,而菲比的下一句話證實了她的直覺,「挑點特別的地方如何呢?」
好主意。弗羅里安的手按上白兔的腹部。沒有軟毛覆蓋的皮膚劃開時沒有想像中容易,可山羊絕不會再輕易貢獻自己的彎角,且菲比堅持石塊是非常優秀的工具。
來回切割的傷口朝兩側翻卷,邊緣泛起沒有血色的白,還沒觸及血管,白兔就已經疼得暈了過去。如何挖開一個令人滿意的裂口是有點難度的事,弗羅里安堅持自己來——只會玩的綿羊不值得指望,他也不打算替菲比決定要吃什麼地方——進食是神聖之事,儘管怎麼看這都不是什麼美味的選擇。
「至少我貢獻了石頭。」這是菲比的主張,他原想一次撞斷白兔的肋骨,可如果把人弄死了、或許會被判定為任務失敗,「你還需要更多石頭嗎?」
「我貢獻了角,你不會忘記了吧。」還拖到進安全屋才清理,弗羅里安光是想就來氣,手裡的力度猛地加大,終於在一陣阻力消失的彈性中看見濃稠的鮮血從石塊與皮膚之間湧出。
他沒有再理會一旁看戲的綿羊,兩指戳進好不容易開出的小洞猛地向兩側撕拽。白兔的肌肉不斷抽搐彈動,卻阻礙不了下手果斷的山羊,皮肉破開的聲音沉悶細微,掩埋在雨聲裡無人聽見,可她的尖叫聲同樣沒有傳出。這不對勁。弗羅里安多疑地抬頭、正巧看見菲比的手捏著白兔的舌頭。
「她醒來了。」看起來只是手賤的綿羊面露無辜,將軟舌拽起壓在一邊,沾染唾液的手指晶亮濕濡,像無色無味的糖漿,「發出聲音就不好了吧。」
「多謝你替我們的安全考慮。」弗羅里安繼續進行自己的解剖工作,將腹部皮膚縱向切開,淡黃色的脂肪流了出來,沾濕山羊的手,「如果你能順便負責清潔那就太好了。」
你又沒打算用角,清潔什麼?菲比的咕噥聲半大不小,和白兔的哭聲混在一起譜成音軌迥異的背景伴奏,弗羅里安聽得開心,沾在手上的油脂竟也不那麼令他生厭了。可揮之不去的臭味依舊擾人,他低頭一看,發現劇痛之下的白兔竟然失禁了。
「我們不會吃掉她的膀胱,對嗎?」菲比玩著軟嫩的舌根,對手下獵物的嘔吐反應視而不見,反正她沒有真正吐出什麼東西來,悲鳴都已經隱匿在雨聲裡,「我其實不討厭兔子的。」
弗羅里安看了他一眼。
如果可以,他想自己會選擇吃掉綿羊,從那雙透亮的蘋果泥虹膜開始,然後是喉嚨,最後咬下心臟。可幾日的共同行動讓兩隻羊有了不需言語的默契,除非不符合資格、第一個遇見的獸人會是目標材料。沒有挑選空間,就沒有爭吵。
他們似乎從不覺得這是惡劣的想法,至少菲比是如此,甚至不關心前一日死在弗羅里安角下的豹叫什麼名字。唯一讓綿羊期待的是接下來讓食草動物能夠飽餐的東西,不會是果實與植物根莖,而是與自己天性的飲食偏好大相逕庭的某種肉類。
綿羊的期待幾乎寫在臉上,弗羅里安因此加快動作,探入腹腔縫隙的手沿著隔膜、抓到了一塊臟器,他將覆蓋在上頭的其他肉塊與蜿蜒的腸道朝兩側撥開,選定手中的部位便直接向上扯起端詳、好不容易才看出這是一個袋狀的東西。
再往下摸,溫熱的淺色液體帶著刺鼻的氣味滲出,突然理解那是什麼的山羊不悅地皺眉,快速將手收了回來,「你等等別弄破腸子。」
「我不吃那裡。」咀嚼的聲音在山洞中響起,看著弗羅里安艱難撕扯充滿彈性的器官,菲比嚥了嚥唾沫,隨手摳進失血暈厥的白兔眼框,扯著神經拽起一顆圓形,「這個才是我喜歡的。」
狡猾的東西。弗羅里安想,讓自己選擇雌性的特殊部位可是這隻綿羊的主意,現在倒是挑了平凡無奇的、外觀醜陋的眼睛。他生嚥下一塊臟器外壁,將剩餘的部分用石塊切割成適口大小,決定等會兒非得塞進一片進綿羊的嘴裡。
眼球的口感像充滿膠質的凝結物,咬下時能感覺到明顯的阻力,菲比將它當作糖果,鼓著臉頰用舌尖玩弄滾動,最後喉結一動嚥了下去。他沒有嚐出什麼味道,連預期中應該要有的鹹腥都沒有,或許是因為摘取的時候沒有弄破它、食草動物的牙齒也沒有足夠銳利到能夠咬碎,所以味道全部包在裡頭一起進了肚子。
不怎麼好吃。菲比彎下腰,在山羊沒來得及阻止前砰砰兩下撞碎了兔子的臉,從裡頭揀出一塊門牙。這個我要了。他將白兔的牙齒收進口袋,捧著面目全非的頭顱轉向弗羅里安,像是在示意讓對方也挑個東西。
「給我另一隻眼睛。」山羊有些不悅,特別是在看見脫離眼框的眼珠因為撞擊而碎開時,更是明顯地露出不滿的表情,「就這?」
「幫你把它弄碎了,才嚐得出味道。」事不關己的綿羊自動自發張嘴,接下另一名食草動物捏起的生肉片,「...這個也不好吃。」
話說回來,兔子究竟應該要怎麼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