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異三：月老廟

　　夜晚祭典人流不息，荀木木循例戴上面具隱於人群中，他回首去看行人，忽然覺得自己好笑。他一個妖，學著人類偽裝神祇要驚走魑魅魍魎，多麼荒誕。他自有靈識以來，便不曾想過這些事兒，只不過近來看見荀慎後，腦袋竟也開始亂七八糟飛過諸如人妖殊途等論調，原因不明。
　　遠方少女看見荀木木拿著與她同色的燈籠，提起裙襬便朝他飛奔而來，荀木木尚在思考中，且又推辭不過，索性讓女孩挽著手舞了幾圈，少女高亢的笑聲並著她足上金環的鈴鐺聲，為這祭典更添熱鬧。舞畢，少女給他一個擁抱，歡快地去尋下一個提著棗色燈籠的遊客，她向前奔了幾步又轉頭朝荀木木揮一揮手上燈籠，大聲喊道：「多謝先生啦！」
　　她雖戴著面具，但荀木木仍可瞧見她一雙晶亮的眸盈著燈籠七彩光芒，於夜晚中熠熠生輝。
　　她是那樣鮮活的生命，與自己完全不同。

　　別過少女後，荀木木繼續慢吞吞的一邊思考、一邊逛著。不多時，他便吃掉一根糖葫蘆，手上拎了一袋豆沙包，還帶著幾串烤羊肉作夜宵，饒是如此，荀木木仍不滿足，他固執地往前走著，好似前方有甚麼東西一定要他去看看。
　　直至荀木木回過神來，他才驚覺自己中了圈套，他不知何時來到一座竹林，溪水潺潺、風聲颯颯，絲竹之聲迎面而來，接著一支迎親隊伍映入眼簾。尋常迎親都於白日，這夜間嫁娶絕非吉兆……荀木木本能要退避，可腳卻像是被牢牢定在地面動彈不得，他眼睜睜看著隊伍停下，玉手撩開轎簾，一名婀娜多姿的女人攜著香風款款走來。

　　「這位公子與奴家怕是姻緣天定，應當即時完婚。」
　　荀木木一時沒能理解那女子說得什麼，遂訥訥回問：「姑娘說甚麼？」
　　女子被他的反應逗樂，藕臂攬住他的頸，吹氣如蘭，「我說，我要你娶我。」

　　荀木木被嚇的臉也白了、腰桿也直了，一雙無處安放的手揹在身後，眼神四處游移，女子見此情狀，笑意更甚。她收緊了雙臂，幾乎是貼在荀木木耳畔問道：「如何？是奴家不夠美？抑或是公子不喜歡奴家這樣的……你喜歡什麼樣的，我都能變。」
　　荀木木的語氣結結巴巴細如蚊蚋，但好歹是給了句準話：「我、我、我有……我有心上人了……」
　　「心上人？」女子瞇起眼，「你的心上人是誰？」

　　他正想回，身後便忽地傳來一聲：「荀木木！」
　　荀慎扯住他手腕的同時，那環在自己頸邊的重量驀然煙消雲散，荀木木回頭去看，只見竹林還在，潺潺溪水依舊，不過風卻停了，迎親隊伍及美人一同失了蹤影，餘下一枚輪廓疑似轎子的物事，孤單佇立於橋邊。　　
　　那廂荀慎喊住荀木木後也不說話，只瞧著自己掌心出神，好似要將之看出個洞來，待荀木木喚了幾聲後，才見他抬眼看來，「我回府見你不在，便出來尋你。原是想著先去茶樓那兒找找，可剛出門便有條紅色絲線蜿蜒向前，我跟著過來……」荀慎掐掉話尾，伸手比向橋邊那荀木木瞧不真切的東西，問他：「你知道那是什麼嗎？」

　　荀木木老實搖搖頭。

　　「是月老廟。」

補遺：

　　他們攜手回家，荀木木落了一步的距離跟在荀慎後頭進屋，他便想這人妖殊途又如何？
　　到底殊途同歸。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