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
紅蘭
打有記憶起,紅蘭便和紅老頭相依為命。
由於從小眉間就點了抹觀音痣,紅老頭常道紅蘭有福氣,會是個能過上平安順遂人生的孩子。
──直至左鄰右舍的孩子們將紅蘭推下泥坑前,紅蘭都認為紅老頭是對的。
「聽說妳娘在做皮肉生意,妳是被男人玩弄後生下的野種。」
「原來是沒人要的討債鬼啊。」
「哈哈、紅蘭是沒人要!」
稚童們不曉得大人口中的詞兒是什麼意思,只管狠狠紮在對方身上並拋出一個又一個刺耳的稱呼,似乎這樣就能將那人打成理應受人欺壓的靶的。
「紅蘭是沒人要的討債鬼!」
從那之後,紅蘭再也沒和同齡人玩耍過。
反正跟著紅老頭學算術與識字就忙不過來了,誰要和他們玩兒呀。躲在被淚水浸濕的被褥裡,小小的紅蘭這般心道。
儘管紅老頭聽說此事後大發雷霆,揮舞鋤頭追著那群孩子從村頭打到村尾,甚至驚動村長出面緩頰,讓不甘情不願的小毛頭們向紅蘭道歉,紅蘭也隨之成為被沆瀣一氣的排擠對象。
大人們只當作孩子間的玩鬧,沒必要搞得大伙兒都不高興。
最後還是紅蘭主動安慰紅老頭別在意。
而當歲月如梭,紅蘭逐漸出落得亭亭玉立,當初在她身後指指點點的人卻都變了個人。沐浴在一雙雙冒著光的視線中,紅蘭感覺自己像砧板上的豬肉被人打量。
其中還不乏被她稱作「伯伯」,並笑著對紅老頭說會好好照應她的年長男性。
因此,除去以無心言詞刺傷他人的孩童外,對她大獻殷勤乃至含沙射影要她「識相點」的男人,同樣令紅蘭心生畏懼。
興許是預見了這般情狀,紅老頭除將紅蘭帶在身邊讓她多聽多看外,還教授她淺薄的岐黃之術,以及不少防身功夫。
有道是兵器一寸短一寸險,一寸長一寸強,作為一介菜農,最順手也最是熟悉的道具也就那幾樣。
故此,每當有登徒子打算對紅蘭動手動腳,她便抄起半人高的長鋤頭讓對方吃上滿臉泥土。
但縱使紅蘭像隻母老虎發威,她的處境也沒改善多少。
尤其紅老頭於病床嚥氣後,原本只遙遙觀望的叔叔及嬸嬸們立馬腆著臉登門拜訪,並七嘴八舌地建議道:
「女人家拋頭露面做什麼?頭髮長見識短,早早尋個郎君嫁了才是正事。」
「妳年紀輕輕,肯定做不來紅老頭留下的生意,不如交給大人料理。」
「雖然妳是孤女,但也不是不能做我們家的媳婦兒……」
紅蘭權當家裡進了群聒噪的鴨子,嗯嗯啊啊地敷衍一輪後關緊家門,即便所謂的長輩們叫破喉嚨也沒曾理會。
當村裡的人越發肆無忌憚,紅蘭一不作二不休地搬去山腰處菜田旁的土房子,省得與那些彷彿要將她的血肉吞吃殆盡的人周旋,樂得清境的同時也方便和合作多年的夥伴商討捲心菜的買賣。
唯一惱人的是,仍會有色慾薰心的男人上山「勸說」紅蘭。
當烏髮紫眸的妙齡少女再一次逼退無賴,她的皓腕也留下一道被用力抓握的痕跡。
眼看跌打損傷用的藥膏已經見底,紅蘭在心底對鄉野民風純樸一說「呸」了一聲。揹起竹簍走進鬱鬱蔥蔥的樹林前,她朝無我寺的方向遙望片刻。
如若真有佛祖,紅蘭並不計較過去遭受的苦難,僅只誠心祈求祂發現被自己漏掉的她,或多或少給予平安順遂的庇佑。
──如紅老頭說的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