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小相似性

⁑日常⁑

　　上官以辰停好機車時，剛好早上八點整。

　　他把隨手放在手機殼裡的學生證抽出來放進皮衣口袋裡；還有半小時上課，他有很充足的時間繞過有太陽的地方，以最省力的方式坐電梯上樓……如果是顥陽就會這麼做，但他想曬曬太陽這件事，顥陽也是同意的。

　　不過當接下來上官以辰側身閃過那台差點撞到他的破舊捷安特時，上官顥陽就有意見了。

　　「騎那種破銅爛鐵是想趕投胎嗎？」

　　上官顥陽不滿地抱怨，他幾乎不會正面反對上官以辰的意見；因為對方不會騎車的關係，於是騎車有關的一切通常是由上官顥陽掌控，也鮮少有出意外的時候。可只要稍有小擦撞，他就會立馬選擇讓那台好幾萬的重機守空閨以保護上官以辰的身體，儘管那多半都不是上官顥陽開車技術的問題。

　　「也不是每個人都像你一樣會騎車呀，我騎那台重機也會像趕投胎。」聲音會直接從他腦海中響起這件事和對方的脾氣上官以辰已經很習慣了，於是他只柔和彎起口罩後的唇角表達意見。

　　「不會騎車不是罪，但就是因為有這種人上次我們才擠了一個月的捷運。」

　　「我其實並不討厭搭捷運喔。」上官以辰答。

　　「但是那樣會有其他人碰到你，我討厭這樣。」

　　他們出門的標配是耳機和口罩，這樣就可以裝作是和電話另一端的人講話，而不是自言自語。

　　雖然他們也的確不是一個人。

　　「你總得偶爾讓我跟別人說說話吧——」上官以辰一面抬手去扶快掉下來的藍牙耳機，邊玩笑道。他們快接近教室所在的大樓了，屆時聲音就會因為大樓的回音而被放大，所以他放慢腳步，這樣就可以再多跟顥陽講幾句話。

　　「你不喜歡和我獨處嗎？」顥陽的聲音傳來，相較他顯得不那麼像在開玩笑。畢竟上官顥陽總過度關心他，且會儘可能免於讓他不悅，尤其是關於自己引起的負面情緒。

　　「怎麼可能。」

　　上官以辰笑著回答，接著拿出寫著對方名字的學生證，嗶卡進大樓。

　　「如果可以，我想永遠和你在一起。」

⁑筆跡⁑

　　雖作為這堂中文課程的旁聽生，可上官以辰大概比多本科生都還認真。

　　他還做了作業，上官顥陽想。明明教授也沒要檢查，畢竟點名單上不會有旁聽生的名字，所以其實沒有要點名的課不用每個禮拜堅持來。

　　上官顥陽對紅學不怎麼感興趣，不過上官以辰有得很。如果可以他想整天捧著那本紅樓夢讀、泡在教授辦公室和白髮蒼蒼的老教授討論，像中文系研究生要寫論文那麼拼命。

　　「顥陽還真是個好名字啊。」

　　下課時間，來自老教授的稱讚讓上官以辰和上官顥陽都愣住了。掌控身體的上官以辰比被點名的那位早反應過來，語氣和緩的回答。

　　「是吧？當初翻字典翻了很久呢。」

　　「爸媽可真會取名。」教授這麼說，其實這時就乖乖順著答會比較容易，可上官以辰唯獨這點不想被誤會。

　　「不是，是我自己取的。」他反駁，而教授點點頭，多半是以為年輕人不喜歡自己的名字而改名，雖然上官顥陽知道不是這麼回事。

　　『所以說當初為什麼不選中文系？』

　　『嗯……家裡會希望我讀電機吧。』

　　他們曾有過的對答在眼前上演；於是上官以辰就這樣在考上大學後把身體主導權正式給了上官顥陽，連名字都改成了顥陽的名字。他不會對以辰的決策有所異議，只要那可以保護對方，他什麼都會去做，更何況只是做他擅長的事情。對上官顥陽來說，以辰是犧牲了喜歡的事情以全家人的期待，所以只是一星期撥一天時間來旁聽根本不足以補償……他是這樣想，雖仍會忍不住感到無聊，畢竟他是真覺得那本小說裡人物的心裡互動與時代的關連性無關緊要。

　　但只要以辰喜歡就好了。

　　「之前叫什麼名字呢？」老教授又問。

　　「以前叫做以辰。」

　　「顥陽跟以辰都一樣是好名字，」老教授拿出點名簿，「今天是學期末，雖然你是旁聽生但還是簽個名吧？」

　　「為什麼？」他們不解。

　　「我快退休了，難得遇到那麼認真的學生，就當作紀念吧。」

　　他們又愣住了，幾乎以為眼前的這位老先生知道那個他們除了彼此之外無人知曉的秘密；不過又確實機會難得，他們在簽完名後上官以辰還偷偷拿出手機拍照。

　　「要不要乾脆當桌布？」

　　「不要，我的字醜死了。」

　　「我覺得顥陽的字很可愛呀。」

　　上官以辰這麼說，對話裡頭的真假上官顥陽保持十足的懷疑態度……不過最後還是依了對方，把這意想不到的回憶照片設成桌布。

　　畢竟他們都認為能從他人嘴裡被同時提及，可能這輩子也就這麼一次了。

⁑相簿⁑

　　很少有人能記得自己做過的每一件事情，所以出現拍照這種發明；看相簿也是上官以辰和上官顥陽兩人少有的共同興趣，且比別人存在不同的趣味在。

　　「這張是你吧？」

　　「唔，這是聖誕晚會的時候……不過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看表情啊，沒在笑的肯定是你。」

　　「真的沒什麼好笑的，晚會也就那樣。」

　　共用同一個身體後，像這樣細數兩人之間的差異就成一種習慣。從相簿上也得以見，上官以辰從高中後就減少出現，照片上的臉由笑轉為面無表情，變成都是上官顥陽出外見人了。

　　想到這裡，上官顥陽總會有奇怪的感覺，那點不安渲染開來，如墨點滲透軟化原本堅硬的紙芯般；一直以來他都不喜歡上官以辰有時會以自己會消失為前提替他做打算，明明他們現在好好的，為何要有一方消失？

　　不會有那一天的。

　　「欸，不然我們來拍照吧？」

　　他補充，「合照。」

　　於是在上官顥陽難得的堅持下，他們用同樣的臉拍照並兩張組合成長條尺寸，當真只有他們認得出誰是誰。

　　「拍這個做什麼啊？感覺好奇怪。」上官以辰有點不好意思，他拍照技術很差，雖然上官顥陽也不遑多讓，手法直男的一脈相承。

　　「沒做什麼，就是紀念囉。」

　　不同以往，照片裡上官顥陽面掛著淺淺笑容。

　　而這樣的笑容也始終只有上官以辰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