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法大於命令
禮貌。禮貌。
荷瑞修·梅瑟皮笑肉不笑。
還沒進門，他就想甩上這扇門。來者不善，他站在好友與其即將公證的未婚夫家門前思考：這一對杵在玄關迎接他、同時對他放出令人反胃的甜膩酸臭味的情侶，怎麼過了三年還沒有脫離熱戀期。
不，沒有脫離熱戀期倒是沒關係，但支配者與服從者拎著鍊子滿面笑容地出來見客，實在是不需要吧？不需要吧？啊？沒人告訴他到訪朋友家還要被迫圍觀緊縛現場海景第一排啊？
「兩位，午安啊。」作為受邀前來的客人兼受聘前來的見證律師，荷瑞修一時片刻對自己的身分感到惋惜，並且感嘆起了良好的家教沒能讓他鍛鍊眼外肌，以便給這對即將新婚的愛侶一頓白眼全餐。不僅如此，還得提起伴手禮掛著微笑向他們打招呼，「兩位是喊我過來當你們秀恩愛的觀眾嗎？喔，羅曼，不必，我不想聽。我不只不想聽，我還想坐地起價多要點賠償金。」
他制止了話到嘴邊的羅曼·柯塞。
身形健碩的高大男人（忽略他的虎口捏著長鍊尾端，另外一頭繫著他那個哼哼笑著的小男友的腳踝，不忍卒睹）雙手掌心向外平舉，體貼的閉嘴投降。然而，荷瑞修仍沒能制止他這個更刻意的老友。
「你說這個哦？」早有準備的柳在顯促狹地哼哼笑，驕傲的貓彎起嘴角，「這個是」
「停，我不想知道。」荷瑞修打斷對方，將禮物放上在玄關櫃上。
「我們一個月一次的」區區一個打斷，柳在顯可沒那麼好打發。
「謝謝兩位的邀請我就先回去了祝你們新婚快樂請找其他律師配合再會。」荷瑞修毫不留戀。
「嗤！」柳在顯翻了白眼。
／／／
僅有一人，而非與好友一同受邀前來，荷瑞修·梅瑟除了精神受到衝擊以外，本日的造訪還有更重要的任務：以律師身分協助二人擬定婚姻契約。
從浪漫的角度檢視婚姻，這份關係超脫了從屬、性別、身分，獨享於意向底定願意彼此相守的兩人。出於愛與自願，這份關係如何經營，他人無從置喙。
從現實角度來看，就大有不同。
婚姻關係，是以雙方資產共享結合為中心條件研擬之終身契約，高過命令與服從，超脫了感情關係、情愛與否，乃是考驗人終身契約精神的展現。因此婚姻受律法保護，在特定領域各有版圖的雙方家族更是需要嚴謹查核討論，馬虎不得。
在荷瑞修眼前的二人亦然如此，各自代表了不同領域各有一定版圖的經濟個體，官方文件陳列清楚、細節面面俱到，公證內容除了雙方詳盡婚前健檢、婚前財產、預立遺囑，無一不全，都先簽妥了雙方彼此的全名及手印。可見彼此對待這件事情之嚴謹、仔細。
……最好是！
看看這兩個膩在餐廳中島擠成一坨、東綁西捆、耳鬢廝磨的模樣。給客人泡個茶需要這樣嗎啊？就算泡茶手續跟證明文件一樣嚴謹、規整、抓不出什麼錯處，茶葉也是好茶，可是放著客人埋首餐桌審查文件，主人們在開放式廚房呢噥耳語，諸如「你有發現招待他的茶具是葛羅佛送的禮物？眼力真好」（附帶獲得了餐桌前方兩套為百年骨瓷品牌、茶杯盤底分別印有兩人百年前生日為製造日期的情報）、「你的泡茶技術那傢伙會認同的啦」（得知羅曼平時煮咖啡居多以及在顯為了他的伴侶學會燉那些亞洲人偏方的傳統湯品）、「那是因為你選的茶總是很棒，荷瑞修一定也會喜歡」（荷瑞修對此持保留態度，畢竟他的喜好品牌從大學之後就沒什麼變，柳在顯可是一清二楚）、「你說他今天看得完嗎要不我們去收一下客房？」（柳在顯是不是想要進房幹點別的？算我拜託你們做點安靜的，這間房子看起來可不是奔著隔音去的，什麼動靜都很共享……）、「我多信任你就有多信任你朋友的能力」（荷瑞修暗忖：真是謝了，我也想趕快結束，只要你倆安靜點。）
……包含脣舌相碰的細碎啄吻，一聲不漏全聽入耳的荷瑞修若干次忍住嘆氣，苦於耳朵不像眼睛，轉不開也閉不上。
雖然這個場合讓人痛苦，但在情場摔過好幾次跤的朋友如今幸福得像隻笨貓倒是一種幸福。然而戀愛的酸臭味？極強，肉麻得使人痛苦不堪。荷瑞修只想火速使這份厚重的文件獲得法律效力，然後留下這個空間讓兩人繼續。
／／／
「三年了，可以了吧？」總算審完書面資料的荷瑞修按按眉心，「請不要讓我產生你們這種熱戀期要延續一輩子的錯覺行嗎？」
「會怎樣嗎？」腳上被圈著鍊子的柳在顯雙手也圈上細鍊，雙手撐著中島檯面朝荷瑞修調侃，「你看了羨慕？你結一個啊。」
「不至於。」荷瑞修朝在顯拉直唇角，給了老友無奈的表情，並且朝在顯身後的羅曼聳聳肩。柳在顯，以前嫌棄他家的小可愛巴格特，現在自己抱著超大法國長棍不放？呵，到底是誰比較喜歡法棍，不好說。「那可得原諒我未來十年內都拒絕單獨赴您倆的約。」
一個月用一次五公尺長鍊鎖著雙方在家活動，需要嗎？從他踏進這扇門開始，這兩人就一定有一塊皮是貼在一起的，至於嗎？
「下次介紹我朋友給你認識。」羅曼笑道，「你們應該很談得來……哦，放心，產業不同，不介紹相親，但我那朋友是個訟棍，你們或許很有話聊。」
「訟棍，」在顯大笑，「卡珊會說你汙衊她吧。」
「她值得。」
「沒關係，」荷瑞修很英國紳士的拒絕，「我現在也不太處理一般法律案件。」
「——哦，這還真的沒關係，」羅曼笑了一下，補充，「我的意思是我那訟棍朋友會幫你說『你們兩個噁心死了，給我去把鍊子解了或者進房打一砲再出來跟老子們說話，請我來就少他媽妨礙我們做事』。」
「……好。」荷瑞修深呼吸，「下次一起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