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機和燕麥片

倚南從來沒見過獸人，當然在報紙或某些地方的簡介小冊子上會見到，但她實在不記得曾有和某位獸人擦身而過、講上幾句話，或許跟成長的地區有關吧，所以初次見到安斯塔妮婭時她驚訝得不得了——屬於兔子的下垂耳和尾巴出現在一個人身上，簡直沒有東西比這更新奇了，就算現在已經完全習慣對方存在倚南仍如此認為。

「安！妳過來一下！」

聽見開鎖的聲響，倚南毫不留戀丟下前天買的雜誌，高高舉起雙手，在不需要如此大動作的距離下朝剛回來的人用力揮手，而獲得隆重歡迎的獸人蹙眉，顯然早已知道她要問什麼，看也不看地丟下鑰匙拖著腳步走過去。

「今天沒有委託。」先發制人，安斯塔妮婭抽出手槍放到桌上，整個人陷進沙發裡時發出意義不明的音節。「我也沒有。我是說，剛才只是去看場地。」

「他們要幹嘛？」

「沒幹嘛，辦活動吧。」

「有錢人真麻煩。」撇下嘴，倚南伸手開始對安斯塔妮婭的長耳朵和辮子毛手毛腳，從人體和沙發的夾縫中把它們拉出來。「付一堆錢請了專業的，但不是要殺人也不是要當保鏢，那叫……」

「大材小用。」隨口接上話，安斯塔妮婭從桌上撈起剛才被甩下的雜誌，裡頭光是要開戰預測就佔了一半，北方地區情勢中預測的戰場就在附近。「或浪費錢。妳有去買食物嗎？」

把玩長辮的手一頓，移開視線努力不和看過來的獸人對上眼，倚南突然站起身：「我好像弄丟耳環了。」

爛藉口。

安斯塔妮婭想道，盯著不自然地看向另一頭牆面的搭檔，晃著那個她進門就看見的耳環去開門口鞋櫃——倚南總說「在門口的櫃子很方便！」然後把東西都堆到裡面去，對她來說那個上一位房客留下的全新鞋櫃完美無缺，好到足以令她無視屋裡牆上釘滿的其他櫃子，要說缺點頂多就是差了個自動生成食物的功能吧。

聽見對方挫折的聲音後安斯塔妮婭將視線放回專欄上：「現在又還沒開始糧食配給。」

「要是開始配給我就不會忘記了。」

咕噥著辯解，倚南知道搭檔不會相信這件事，乾脆往牆上櫃子繼續尋找食物之旅，雖然連開三個都是武器讓她不耐煩到極點，但皇天不負苦心人，碎念終於在打開第四個櫃子時停下，取而代之的是紮實的真空包滑壘將桌上所有東西推到地面，原本質疑為什麼需要這麼多櫃子的人滿面笑容，彷彿找到燕麥片是一件媲美槍枝被發明的好事。

「燕麥片。」安斯塔妮婭說，被銀色包裝上的斗大紅字刺得微微眯眼，但當然沒錯過下方早已超過的有效期限。

感受到倚南幾乎整個人貼上來的坐在自己旁邊，巨大的得意洋洋讓沙發感覺擁擠了些。

「之前在打折。」擁擠的源頭表示，歡快的從不知道哪裡掏出小刀給真空包裝洩氣。

「多久之前？」

再度迴避眼神，倚南重新撿回剛才的戰術性沉默，直到泡好麥片都沒開口，她只是吃了一口和奶粉牛奶攪在一起的麥片，然後悄悄抬起眼看身旁人一眼。再吃一口，再抬眼時發現安斯塔妮婭也在看她。

「我的嘴角最近很容易破。」

「要是戰爭真的開始了妳打算怎麼辦。」無視倚南傻眼的表情，安斯塔妮婭繼續講。「如果在雜誌預測的地方的話，走路十分鐘就到。」

「我的話題這麼無聊嗎！？」

聽見她因講話嘴巴張太開抽了一口氣，安斯塔妮婭吃進一匙麥片，心想她的嘴角恐怕真的破得很嚴重。

「又不是我的嘴角。」

「說不定我會因為嘴角太痛開槍準度下降。」提出荒繆的理由，但才說完她馬上搖搖頭。「算了，妳一定會說不需要被嘴角影響工作能力的搭檔，我都知道。」

頓了頓，沒從搭檔身上得到反饋，倚南嚼著燕麥片找回話題：「戰爭…喔、這真的是讓人不舒服的詞……反正要不要開戰我都會繼續待在老大底下吧。」

「要是老闆打算解散呢？」

湯匙用力敲上盤子邊緣，倚南也被自己嚇了一跳。「安，妳確定？」

「誰知道老闆怎麼想。我去洗碗。」捧著餐具站起身，安斯塔妮婭一眼都沒看向她。

一下不知道該回什麼，盯著水槽前的人背影瞧，其實不用別人說，倚南早就知道戰爭快爆發了，北方沒有人不知道這件事，不如說現在沒開戰已經算是奇蹟，但開戰後的事……象徵性地攪了攪完全泡發的麥片，泡得太久它已完全糊成一塊，就算湯匙拔出來痕跡依舊明顯。

快速塞完失去靈魂的燕麥片，倚南大步跨過去洗碗槽，靠著迫害搭檔用肩膀為自己擠出一個位置，貼著安斯塔妮婭以過大的音量轟炸她的耳朵。

「解散就解散啊！反正老大決定解散就代表沒賺頭了，戰場總有工作可以做啦！」

「妳又知道了。」用手肘頂向靠過來的人，後者放小音量，邊唸著好冷淡邊直接插手將碗放進水槽。

「會有吧，如果是戰場外緣就更可能了，反正中心絕對不是這裡。」

「這點我持同樣意見。」洗完碗快速退出水槽邊，終於脫離只有兩人的人擠人地獄，安斯塔妮婭不禁鬆了一口氣。「瑪莉亞黛蒂不會選在不利的北方開戰，魔女撐得下去但人數太少了，她們需要援軍。」思考著那些自私自利的傢伙，她繼續講：「除非魔女沒打算留活路，要直接破壞北方氣候。」

「有可能嗎？」

跟著皺眉，倚南收起笑容，難得露出正經的表情。

「魔女做什麼都不奇怪，這是她們的戰爭。」

「真麻煩。」

嘟咕道，倚南快速洗完碗甩了甩水，難得沒往安斯塔妮婭那擠，而是半靠在沙發扶手上，伸長手打開一旁的收音機、拉長天線，用轉輪隨便調了個頻道，伴隨電流雜音的模糊聲音馬上傳出，不外乎是些情勢緊繃的話。

「那啥，安。」搓搓鼻子，聽著催眠的廣播，倚南半閉著眼看向安斯塔妮婭，出聲喚道。「到時候，我是說老大解散我們後，要是以敵對身份再遇到，妳會殺了我嗎？」

「如果值回票價。」

彷彿早已想像過的迅速回覆，倚南閉上眼，收音機同時敲響整點報時，設定好的機械音和古舊的音樂檔穿越電波流洩而出，料想中的理性令她喉頭發出類似憋笑的氣流聲，講出的字句自動帶上笑意。

「我果然很愛妳，安。」

-2023/0817（四）

一些後續，配給的話題：

倚南：話說我們會有配給嗎？

安：政府有要給的話，有戶口就會有吧。

倚南：呃、我戶口在哪啊……好像不在這欸，畢竟我老家也不在這…安妳戶口在這嗎？

安：不在。

倚南：蛤，那我們到時候不就拿不到配給。

安：不如說妳覺得這裡的政府會想發嗎？

倚南：應該不會。

安：所以在哪都沒差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