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東、人影

霧氣將整片森林壟罩，濕濁、緩慢、帶著燒焦的味道，一層層覆在皮膚上，讓他每一口呼吸都能嗅到焦土。

他直覺地往東去。

那邊燒過火，有焦屍、有斷骨，也許還有留下來的牙齒。

腳底踩著灰燼與碎瓦，每一步都帶著咯吱聲，

羅伯特彎腰，撿起一根焦黑的骨頭，太細，太輕，不是人，只是手一鬆，骨頭啪地一聲掉回地上。

他繼續走了幾步。

前方傳來一點聲音——喘息，帶上一些踉蹌的腳步聲。

「……」他安靜地將身體壓低，膝蓋略屈，手掌落在膝上穩住重心，不讓碎石聲洩露行蹤，慢慢地繞向聲音的源頭。

霧裡，一個亞人，黑色制服，蹄足類，全身髒灰，臉上看不清全部輪廓，但看著喘氣的胸口、他右腳踩得不實，腳踝似乎抖了一下，左肩微垮。身體勉強撐直，像是不想在對方面前跌下去。

白癡都知道，眼前的人不好，非常不好！

羅伯特一瞬間放下了戒心，雙眸盯著眼前的人，從對方的眼眸中依然看得出強烈的求生慾望，而那裏頭還映照著自己的身影。

沉默壓過所有的選項。

然後，那人動了。

單腳往地上蹭了一下，嘗試著站穩，卻踩在鬆動的土壤裡。搖晃著往旁邊挪了一步，重心不穩地靠在一根焦木上，整個人微微傾斜。

對方讓出空間的姿勢並不明顯，但藏著一點遲疑——像是試探，也像是不甘。

羅伯特沒有接近，也沒有離開。

他只是站在原地，視線沿著對方的肩線掃過，估量著眼前的人還能撐幾步。

對方見他沒有過多的反應，最後咬牙，轉身走了。

腳步不穩，鞋底拖著地面，發出沙沙的聲音，節奏既緩慢又執拗。

每一步都像是把自己往地裡踩進去。

羅伯特安靜地看著對方，看著人慢慢走進霧裡。

反射性地想要從口袋裡掏出什麼，他的口袋裡其實還有半瓶水，最後他什麼也沒做只是邁步，跟了上去，不快，也不慢。

刻意地讓腳部的節奏前方那人保持一致——既不嚇人，也不讓人忘記他在後面。

像是自然而然地——像霧流進裂縫，不費力，也不解釋。

那人沒回頭。腳步沒有加快。

肩膀微微一震，像是察覺，又像是忍住了要轉頭的衝動。

兩人一前一後，霧氣沉著地裹住他們。

誰都沒說話，誰都沒把話說破。

但誰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