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日/夏日微醺 (下+尾聲)

砂糖加熱所產生的焦糖香迴繞在不算寬敞的空間內，小影山乖巧地坐在椅子上，看著日向以極為專注的眼神注視著眼前的牛奶鍋，並以木湯匙緩緩地攪拌裡頭的液體。

對於咖啡沒有太多研究的少年並不知道對方為自己準備的是怎麼樣的飲品，可藉由日向這短暫、安靜的片刻讓他有了觀察對方的機會。

暖橘色的髮絲讓小影山想起了新年時、會擺在暖桌上的橘子，正如這個人帶給他的感覺一樣；而那與髮色相去不遠的雙眼在陽光的折射下，像是染上了天空的藍，又像是帶上了焦糖的紅。

從先前提到的、奧運的參加經歷中，影山可以推估對方至少也有三十餘歲，可男子略顯稚嫩的輪廓卻讓人沒辦法相信這個事實。

目光轉向被自己放在一旁的排球，如果可以，少年想見一見對方口中的「最強舉球員」，光是能和參加過四次奧運的舉球員見面，對他來說就是一份莫大的光榮。

想到這裡，影山開始回朔自己腦袋內的記憶，如果是參加過奧運的選手，那在日本國內應當也是相當有名氣的選手，可為何他的腦海中不曾出現過對方的身影？

一名身高不到一百八十公分的選手，不是自由球員、也不是替補，職位是由高個子們所組成的中央攔網，能成為這樣的存在，應該是一名相當有實力的選手，不可能沒有受邀過排球月刊的專訪——雖然還未與對方相處超過一小時，可影山並不覺得男子是會拒絕採訪的類型。

突然地，他很想知道對方的名字。

「那個——」

「給影山君特製的焦糖瑪奇朵！」終於將注意力從眼前的飲品上離開，日向開心地將手中的咖啡杯放到少年面前，看到對方有些呆愣的表情，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打斷了對方準備提出的疑問。

「怎麼了？」

「……沒事。」與日向四目相對了幾秒，少年有些彆扭地別過視線，影山覺得對方的雙眼似乎有著魔力，只要與他相視，原先打算脫口而出的疑問都可以得到無聲的解答。

視線轉移到放於自己眼前的咖啡杯，少年因為上頭的圖樣而露出些許驚訝的表情——是一顆以焦糖為原料、漂浮在綿密奶泡上的排球。

原來他剛剛那麼認真、安靜的原因，就是為了畫這顆排球嗎？影山小心翼翼地捧起純白色的咖啡杯，深怕自己一個不小心會弄壞上頭的圖樣。

咖啡與牛奶結合所產生的獨特香氣，搭配略帶焦味的糖香一同竄入少年的鼻尖，不過份甜膩、也不過份苦澀的香味讓他下意識地左右翻轉著手中的咖啡杯，彷彿在確認眼前的東西與自己以前所喝過的「咖啡」是同類型的飲品。

看著少年認真端詳的模樣彷彿是拿到了什麼寶物，日向覺得有些好笑，但還是催促著對方趕緊嚐一口：「你喝喝看吧？保證跟你之前喝過的咖啡完全不一樣！」

影山偷偷看了眼男子笑得燦爛的模樣，逐漸西下的陽光正好從身後的玻璃窗外照射進屋內，將對方本就略顯稚嫩的五官彷彿上了層淡淡的光暈——這個人本就像顆太陽一樣，即便在一片漆黑中，他也會這樣閃閃發亮吧。

若是在戶外，影山絕對無法接受在這逐漸炎熱的天氣下喝上一杯熱飲的提議，但在開著冷氣、溫度適當的環境下，他小小聲地說了聲謝謝，噘起嘴巴、閉上雙眼，輕薄的嘴唇緩緩地碰上了杯緣。

綿密的奶泡立刻覆蓋住少年的上唇，長高高牛乳的奶香即便變成了不同的模樣依舊是他熟悉的味道。握著杯耳的手微微向上，埋在奶泡之下的液體在影山還沒能反應過來之前便流入他的口中，牛奶中和了咖啡原有的苦味與酸澀，並且將本該突兀的香草糖漿完美地收攏進一口香醇。

牛奶的純、糖漿的甜、咖啡的苦，不同原料所產生的味道在影山的口腔中相繼綻放，就像被潑撒上畫布的顏料一般，從獨立的色彩，經歷一次次交互覆蓋與融合，最後相融成為一幅艷麗的作品，深深地烙印在品嘗者的舌尖。

——影山再次睜開雙眼，映入眼簾的是正逐漸沾染上夕陽餘暉的天空，而藍黃相間的排球正從空中緩緩落下，自己的手半舉著，下意識的動作讓他穩穩地接住了還在旋轉的球體。

對著距離自己鼻尖不到幾公分的排球，影山困惑地眨了眨眼，少年將排球抱回胸前，他環顧四週，一旁的溜滑梯、盪鞦韆，甚至是不遠處正在玩耍的孩童，毫無疑問地自己正在公園進行自主訓練，方才的一時炫目似乎是因為排球的位置與太陽光線交錯的關係……

可不知為何，影山卻下意識地舔了舔嘴角，似乎有什麼東西本該在自己的上唇，而嘴裡莫名渴得發慌。

腦海裡模模糊糊還殘留著暖橘色的身影，好像有人笑著對自己說了什麼，可現在他一點也記不清了，少年努力想要回想對方的模樣，可除了一片暖橘以外什麼也想不起來。

清脆的腳踏車鈴聲喚回了影山原先神遊的意識，他下意識地往聲音的來源看去，卻只來得及用餘光瞥見一抹陽橙。

「……回家。」

想不起來，影山也不是會在一件事上糾結過久的性子，只帶著顆排球出門的他看了眼公園內的時鐘，決定在家人下班前先回家以免他們擔心。如果可以的話，還能順路去便利商店買長高高牛奶來喝——

至於小影山進到便利商店、拿了鋁箔包裝的牛奶要結帳時，才發現自己沒有帶現金出門，在店員的目光下默默地將牛奶放回冰櫃內，又是另一回事了。

《日向》

日向翔陽有些困惑地眨了眨眼，他的上半身靠在吧台，一手撐著下巴對著門口，似乎有人本該坐在自己面前，可此時他卻像是在演默劇一般尷尬地對著空無一人的位置微笑。

眼前的座位上擺著一杯焦糖瑪奇朵，從奶泡上出現的凹陷處來看，應該被什麼人嚐過一口……可他卻完全沒有印象。

男子不得不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老了，記憶才會如此曖昧不清，雖然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做了這杯飲品，可日向很清楚這是為誰而做的——他只會為一個人，為他花上大把時間於焦糖瑪奇朵的奶泡上畫出一顆排球。

清脆的門鈴聲喚回了日向的思緒，熟悉的身影逆光進到店內，他開心地向對方揮手：「影山，歡迎回來。」

「……嗯。」簡單地應答了對方，影山將日向交代要買的東西放到桌子上，坐上了對方面前的位置，「給我的？」

據影山所知，日向只會幫他在焦糖瑪奇朵上畫一顆排球，其他客人他只會隨意地做出網格狀的線條。

「嗯……大概吧？」記不清自己什麼時候泡了這杯咖啡，日向也只能回答他一個模糊不清的答案。

「怎麼凹了一塊……」

「大概是我喝的吧？」

「你連自己什麼時候喝了東西都忘記了？」影山摸了摸杯緣，還溫熱著的飲品表示應該是剛完成不久。

「反正也沒關係嘛！我也只會幫你在焦糖瑪奇朵上畫排球，你不要的話就還我。」面對影山質疑的眼神，日向探出身子想要搶走對方手中的咖啡杯。

與日向競爭的行為已經成了影山下意識的舉動，他側過身子、伸長手，將咖啡杯往後舉到對方手勾不到的位置，看著對方的臉距離自己只有不到十公分的距離，呼吸時的氣息弄得他脖子有點癢。

不過，看著對方蜜橙色的雙眼，他似乎想起了什麼。比起大腦，身體先下意識的反應過來，影山對準那近在咫尺的雙唇親吻了上去——是焦糖瑪奇朵的味道。

反倒是日向被影山這麼一個突襲給弄得面紅耳赤，這才意識到兩人還在店裡，而姿勢又是多麼的曖昧。「你、你幹嘛啊……」

「我以前，好像曾經有在尋找一個味道、還有一種觸感。」

「味道？觸感？」

「一種軟軟的、跟奶泡碰到嘴唇的感覺很像，味道……我想是甜的吧。」

「那後來你找到了嗎？」日向好奇地回問，相處了大半輩子，這是他第一次從影山口中聽說這件事。

「嗯。」影山簡短地回答，男子看了眼手中的焦糖瑪奇朵，再看了看日向好奇的表情。

這次，他用空下的那隻手貼上了對方的臉頰，因為練球而帶著薄繭的拇指撫過日向的眼角，男子吻得溫柔且綿長，柔軟的舌尖以不容許拒絕的態度舔舐過日向口腔內的每一個角落。

被吻得暈頭轉向的日向還來不及抗議對方突然的舉動，便因為影山的笑容而看愣了眼。

「在這裡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