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莉格亞對時間的流逝遲鈍過了頭。

就像伸出手任由時間像沙粒從掌心刷過，從未試圖抓握住那樣，莉格亞從未試圖挽留過什麼。

所以當她意識到時間宛若浪潮沖刷過，帶走一些她壓根沒注意到的微小事物時，團隊裡結束冒險回到法師塔的法師從少年變成了耄耋老翁，而她對著法師的孫子喊著法師的名字卻被一旁的驅魔人糾正過來。

而隨著冒險團隊的法師死去，毫無魔法天賦的孫子無力繼承法師塔，他們本就因利益組成的冒險團隊分崩離析，驅魔人被善妒的紅髮惡魔扯進隨手劃開的門內，戰士被自己豢養的惡犬給吞食，莉格亞回到了那片在她被監護人帶走以前生活的海域。

她曾經試圖融入過自己的族人，與那些海妖唱著歌引誘著船隻觸礁，甚至在冬季時使用些魔法引起冰災使貿易船沉入海底，而她擺動著魚尾下潛收割著那些戰利品。

莉格亞曾經以為她會一直這麼下去，直到她真正的監護人再次出現並帶走她。

在她的那些海妖族人朝著那艘掛著驅魔協會旗幟的船隻唱歌試圖引誘那艘船撞上冰山前，莉格亞都是這麼期盼著監護人身影的。

那些海妖族人哼著悠揚的旋律，莉格亞跟唱了兩句，突然發覺旗幟上的蝴蝶暗紋有那麼一絲熟悉，而那些族人一反常態的模樣引起了她的警惕，那些急不可耐地攀上船隻的手臂被藤壺給劃傷，墨水一樣的黑影逐漸從船上流淌而下，籠罩著這片海域。

腥紅的蝴蝶振翅從那些海妖鼓起的皮層裡鑽出，悠揚的歌聲變成了淒厲的叫喊。

莉格亞抬起頭，魚尾在黑影的包裹下轉為雙腿，她操控著海水凝結成冰化為階梯，走上那艘三桅帆船。

赤裸的腳才剛踏上木板，接著就被紅髮惡魔的大衣給糊了一臉。

「穿上衣服，幼崽。別像個原始人一樣在我們的船上晃。」

「海妖不需要穿衣服，至少我在人魚島上沒見過有誰穿著衣服。」她打了個響指，使用魔法拆了紅髮惡魔那件大衣，接著將布料製成合身的裙子。

於是海妖幼崽又成了淑女。

她沒過問她那消失的監護人與那座崩塌的宮殿，只是接過驅魔人遞來的兔子布偶。

或許是天色不佳，布偶鑲嵌著的紅寶石雙眼比起記憶裡還要來得黯淡許多。

取代監護人地位的驅魔人不曾老去，只是與紅髮惡魔衣服樣式換了一輪又一輪，驅魔人手裡偽裝成扇子樣式的武器被新式的熱兵器給取代，他們的口音也逐漸隨著時代轉變。

莉格亞隨著他們徘徊在各個時代，卻未曾與他們一起生活，驅魔人與紅髮惡魔對待她的方式更像是放養，唯一還與他們保持聯繫的理由僅僅只是對方知曉自己那位真正監護人的存在。

她學著她曾經的監護人那樣走入人類社會，她挖掘著腦袋裡那些關於家庭教師形容的人類社會知識，幼年時看過的童話故事深深印在她的腦海，以致於像是童話裡的情節被人類吸引變得理所當然。

偶爾的一時興起能夠帶給人類與其子孫榮華與富貴，也能夠帶給她一身的傷痕。

「謝謝你，驅魔人。作為報酬，我將給你這些價值昂貴的珍珠與珍稀的魚鱗。」

她總是在驅魔人前來收拾麻煩時指著角落會有的大箱子，那裡閃爍著貴重珠寶應有的光輝，屬於那些囚禁她的人類所擁有的。

而她總是一無所有。

「但我不需要妳的眼屎與腳皮，莉格亞。」

每一次前來替她打碎牢籠或水缸的驅魔人嘴裡總是說著這句話，接著他們互相道別，莉格亞目送著驅魔人走入紅髮惡魔隨手打開的門，而她自己抬起手去觸碰鏡子等反射物。

等到她最終認清這一切不起作用後，才默默離去那些囚禁了她幾個年月的地方。

莉格亞對時間的流逝總是遲鈍過了頭。

以致於等到她意識到再也回不去每一個熟悉的地方時已經太晚了。

以致於她幾乎沒意識到在自己身上幾乎凝滯的時間是種不正常的現象。

以致於當她推開酒吧的那扇門時仍未對久別重逢一詞有任何過份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