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筑可以不稳定，家属情绪必须稳定

小时候经常有齐齐哈尔的人到我家收苹果，看名字我一直以为齐齐哈尔是座快乐的城市，但这几天它注定是悲伤的，悲伤又是能蔓延的。现在的齐齐哈尔三十四中门口摆满了祭奠逝者的鲜花，越来越多，越来越沉重，不知道这些鲜花会不会压塌某些豆腐渣工程，某些人的乌纱帽？官民间信任的桥梁？众人早已麻木的心？还是父母那理性又畸形的爱。

这些年，写文字，被删封，我早已学会并习惯了自我阉割，自己动手，不给组织添麻烦。或许同理，这些年，惨剧频出，第一要务是保证家属情绪稳定，人们也早已学会并习惯了自我情绪稳定。不需劳烦谁，即便家里死光了，活着的那个也是情绪最稳定的那个人。或者，该用这些人来搭建体育场的屋顶，他们是最稳定的结构。或者，比他们更稳定的，是那些维稳的人，把他们加入混凝土盖成学校，能扛得住八级地震九级台风十级暴雨。

建筑可以不稳定，家长情绪必须要稳定，这就是当下的特色，相关部门的人员也非常善解人意，善解受害者家属的意，你都是受害者家属了，情绪肯定不稳定，情绪不稳定就要闹事，闹事的就是我们的工作对象，所以，即便你现在没闹事，我们也得未雨绸缪，预判未来，一切受害者及其家属，都是准备扰乱社会秩序的人，于是，越悲惨者愈悲惨，遇难者家属里无好人，“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

现在的家长往往是些可悲又可恨的角色，孩子活着的时候不知道该如何去爱，孩子死了又不知道该如何伤悲。看着视频里失去孩子的父亲，在跟一群人摆事实讲道理，把自己的情绪管理得十分稳定，我一直觉得怪怪的，当然没有批评这位父亲的意思，我只是觉得如果换成自己，可能没有办法做到，或者说为什么要做到。他内心或许是痛苦的无助的激烈的，但那一刻，他讲道理的样子，太像一个情绪稳定的家属了，而且是自我管理的。从他讲话的内容里看，他非常明白现场的警察是来执勤的，而不是帮他们的，警察是防止有人来闹事的，这个“有人”就是失去孩子的学生家长。他也明白，现场的一些街道办事处的人也好，教育局的人也好，或者其他政府部门的人也好，都有自己的工作职责，而这些职责都与他的情绪稳不稳定有关，这个家长，“懂事”的有点让人心酸，也让人悲哀，或者，他不是不痛，他是看得太透了，他是长期以维稳为基础的社会综合治理机制下的典型的中国式丧子家长。

写这篇文章时，我情绪也十分稳定，心里知道这是一件令人气愤和难过的事，但无法气愤也无法难过，我们已经丧失了人类的基本性情，前不久我们才刚刚丢了人类的基本常识，这真是太丢人了。我不知道，一个人理性越来越多，血性和人性的含量越来越少时，是否还能称之为人。

以前每逢有悲惨的社会事件发生时，总有一批充满理性的人出现，号召大家理性，理性在概念上是个好词，但实际运用中却往往因为夹杂着个体的私货而跑偏，比如说要求受害者情绪稳定，要求弱势一方放弃暴力，要求被踩在脚下的人宽容大度，要求被侵略者热爱和平.......。我并不是反对理性，也不是让你们不要理性，而是希望已经足够理性的你们，或者说躲在理性的挡箭牌后面的你们，同时保留点人性，至于血性，你可以没有，不强求。

刀郎突然发了专辑，不能说好听不好听，也不关乎音乐本身了，但它的出现，却是十分及时的必要的，它那个词令人浮想联翩，那个调调情绪十分稳定，“罗刹国里，常颠倒.......是我们人类，根本的问题”、“这世间众生多么繁杂，话也瞎来心也瞎。”就当是给孩子们送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