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服装业受疫情冲击 错过年底销售旺季

制衣厂老板普遍反映，眼前最大的困难是不能出货，中小企业营收中断

2022年11月2日晚，广州市海珠区新滘西路，前来运货的司机将堆积的布料装进货车。广州市海珠区新滘西路上，一辆接一辆的大货车，小面包车和电动车，占据了道路两侧的车道，它们全都被塞满了布匹，准备发往周边各大制衣工厂。图：财新 梁莹菲

【财新网】在中山大学南门对面，一个约5平方公里的纺织服装辅料市场享誉全球。这里的品类超过10万种，商家逾两万户。因毗邻高校，业内称之为中大布匹市场。

“全国纺织看广东，广东纺织看中大。”广东省商业经济学会会长王先庆在2018年撰文称，市场周边聚集了3万多家制衣厂、作坊、店铺，自发形成了产业集聚区，从业者超过30万人，年交易额超过2000亿元。“它实际上是珠三角纺织服装工厂的供应链枢纽，80%以上的服装工厂都与它有着密切的产业联系。”王先庆的文章称。

中大布匹市场位于广州市海珠区的康乐、鹭江片区，这里正是此次疫情的“重灾区”。10月23日，广州新增16例确诊病例和53例无症状感染者，海珠区的疫情防控形势骤然紧张。当天15时至10月24日凌晨4时，海珠区接连发布三则通告，不断升级管控措施。

“从10月24日至今，我们一直处于停业状态。”一名在中大布匹市场经营档口的人士告诉财新记者。服装行业要为国内“双11”和海外“黑色星期五”备货，每年10月都是布料出货旺季。“我们80%的存货都放在布匹市场里，没有物流根本出不去。”该人士称。

另一名熟悉中大布匹市场的人士称，市场停业之初，管控并不严格，海珠区的制衣厂依然在赶货。一些商户和工厂谈好交易，从市场取出布料，偷偷运走。买家近在海珠，远在番禺。“没有办法，制衣厂要得非常急。”她说，“这些制衣厂很多都是SHEIN（下称“希音”）的供应商。”

希音是一家主营女装的快时尚跨境电商，主要市场在北美。公开资料显示，希音在美国的市场份额已达30%，如今已取代亚马逊，成为欧美多国下载量最高的购物软件。在2020年，希音的营业收入接近100亿美元，连续八年营收增速超过100%。

希音为传统服装行业注入了“小单快返”新模式，即先小批量生产多种款式的产品投入市场测试，再根据终端数据，对其中的“爆款”进行快速跟单，讲究的是小批量、多批次、快速交货。这种模式要求供应链灵活高效，海珠区和番禺区的作坊、工厂再合适不过。

希音总部位于南京，2015年在广州市番禺区设立“运营中心”，这里距离中大布匹市场不足1小时车程。随着希音的海外销售额日益增长，在广州市海珠区和番禺区，越来越多的中小制衣厂搭上了这辆“快车”。公开资料显示，目前被希音纳入供应链体系的工厂至少有6000家，超过一半位于广州。

疫情快速在海珠区蔓延。10月28日，位于海珠区龙潭村工业园的企业主们收到了停工通知。这里距离中大布匹市场大约5公里。一名企业主告诉财新记者，园区内有制衣企业六七十家，封控后滞留园区的员工大约有500余人。

他的企业是希音的供应商之一，疫情发生前通常每天供货1.5万件。“希音下单后，我们一般是5至7天就必须交货。如果交不了，订单就取消，后续存货大概率也卖不出去。”他说，工厂一共有员工110余人，目前70多人封在产业园内，另外40多人封在附近的城中村里。

“我们还有一些10月28日以前拿到的订单，原本想赶完了出货，但封控后生产全部停止，货物也不允许拉出工厂。”他说。企业还在源源不断地支出。所有员工包吃包住，他每天要在平台上给滞留员工网购食物和生活必需品。生活成本加上厂房租金以及人员工资，折算下来每天要花2万元。

同一个产业园里的另一家制衣企业情况类似。这家公司疫情前每天生产1000-2000件服装，疫情发生后企业营收中断，如今每天现金净流出约1万元。

海珠区南洲路的景业工业园规模较大，园区内聚集着上百家制衣企业，如今滞留员工大约六七百人。工业园内一名企业主称，公司封在产业园里的员工数量约有70人，每天现金流损失逾3万元。

两个工业园区的企业主均反映，眼前最大的困难是不能出货。一名企业主称，大约200万元的半成品和存货滞留在厂里，未来销售堪忧。“我们可以在封闭管理的环境内生产，人员足不出区，希望政府允许货物进出，哪怕让我们支付消毒成本都可以。”其中一名企业主说，这是当前诸多制衣企业主的心声，“现状持续下去，中小企业根本扛不住”。

希音的订单尚可转移到其他供应链正常的城市，比如广东省内的东莞、佛山，甚至江西，但广州制衣行业面临产业链断裂风险。

“我们最担心的是，疫情过后，很多工人会离开广州。”一名企业主说，当前制衣行业普遍面临招工难题，“我们公司一个‘00后’的工人都没有，‘90后’也非常少，主力军是‘70后’和‘80后’，很多都是熟手。他们都已经成家，要离开一个城市很难，但一旦离开，就很难再回来”。

此前财新记者从当地居民处获得一份落款为凤阳街道凤和经济联合社的《告知书》。《告知书》称，康鹭片区基础设施建设滞后，增加了疫情防控难度，将进行一个月的综合治理。在治理期间，居住在该片区的居民、已完成健康隔离的居民，需暂时返乡或投靠亲友，待完成综合整治工作且疫情防控结束后，再返回康鹭片区。确有诸多制衣工人已经返乡。

下游的服装流通企业不能独善其身。一名行业人士告诉财新记者，全市90%的服装批发市场都已暂停营业。“存货基本卖完了，但工厂仍然不能出货，我们无货可卖。”她说，“很显然，广州服装业彻底错过了今年年底的旺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