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覺

接過店家遞來的餐點，何鏈盂站在人行道上，柏油路面反射的光芒又刺又亮，使他退了一步，站到屋檐下。他站在街口，還在猶豫著要不要多買份甜點帶回辦公室時——

一陣歡鬧的嘻笑聲吸引了他的目光。

幾個穿著制服的學生打打鬧鬧地走過，他們一手拎著包包，另一手抱著花束，嘴裡討論著要不要一起去拍貼機照相。其中一個男孩跑得很快，在前頭揮手催促著其他朋友。看到他們別在胸口的紅花，何鏈盂才恍然意識到，現在正是鳳凰花開的季節。

那些畢業生們像是看不見背後的影子般，一個勁地踏著輕快的腳步向前。那些青春的身影使何鏈盂鬼使神差地也跟著走了幾步。

說沒有想像過是騙人的——

太陽直直曬下來，何鏈盂感到有些發昏，眼中的柏油路開始扭曲，浮出模糊的波紋，他把雙眼闔上後再張開，腦中的畫面卻依然清晰。

何鏈盂也曾經擁有一段無畏無懼的時光，當鄒育引還在身邊的時候。

如果他們能好好畢業的話，鄒育引也會像那樣戴著胸花，等著自己跟上來吧。當他逃離人群而走近時，鄒育引會一把將自己拉到面前，手隨意地摟在他腰間，臉上是不羈的微笑。

「盂，這是送你的，畢業快樂。」他或許會覺得胸花太小氣，所以買了一束鮮亮的花束，還會驕傲地強調蝴蝶結是自己綁的。

「嗯⋯⋯謝謝，你也是，畢業快樂。」

或許，早先在何鏈盂站上講台領獎時，鄒育引就會目光灼灼地盯著他，當掌聲漸歇，他會在人群裡面拉過自己的手，輕輕捏一下他的掌心，把他帶到禮堂角落，或是體育館的側門。

雖然有些不好意思，何鏈盂仍會接過花束，或被鄒育引塞個滿懷。還沒仔細端詳，鄒育引就會趁他還在發愣之時，低下頭貼上他的額間。

「那我也可以拿走我的畢業禮物吧？」鄒育引瞇著眼，笑著把嘴唇覆上。

感官除了被花香佔據，還多了點溫熱與喘息。他的手會緊張地攀上鄒育引的肩膀，讓兩人更加靠近。

手往空中一撈，何鏈盂卻只擁抱到空氣。他眨了眨眼，陽光又刺進來，使何鏈盂揉了揉濕漉漉的眼角。

四周的笑鬧聲還在，學生們的背影漸行漸遠。何鏈盂抬起頭，餘光掃過對街——

一幅貼在窗玻璃上的香水廣告映入眼簾，正中央的金髮模特兒披著雪白襯衫，嘴角微微揚起。

一如何鏈盂的想像。

他穿過馬路，彷彿只要靠近一點，畫面中的人就會再度輕聲對他說話。

可惜什麼都沒有。

何鏈盂站在窗前凝視良久，看見玻璃上映著自己的影子，與那張熟悉的臉重疊在一起。直到汗水從額角滑落，慢慢淌入衣領，他才走進店裡。

他在店裡繞了幾圈，終於找到鄒育引代言的那款香水——花香調的。他沒有噴，只是讓試香紙上淡淡的香味縈繞在鼻尖。

迅速結好帳後，何鏈盂推開門，垂頭離開了這場夏日幻覺。